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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枚金戒指(中篇小说)
下篇:魂归何处?
一
那是一座孤坟,在远离村庄不长粮食的碱梁戈壁孤零零地座落着。土坟堆着黄褐色的新土,坟头的引魂幡子迎风飘舞着,上面插着五个用五彩纸扎的花圈。像早春的花朵在荒野上绽放。
土坟下埋着王贵故去多年的父亲和去世三天的娘。
王贵的娘永远离开了她的王秀,她的荣华富贵,安祥地悄无声息地走向极乐世界。娘把一丝念想留给了自己的孩子,把她永存的精神与高风亮节留给了后辈儿孙。
二
娘的葬礼庄严而隆重。
王荣、王华、王富在娘的送葬问题上,达到了有史以来的统一,只有王贵持反对意见。丧事理应由王贵全权操办,由王贵请人抬埋老娘,可他们三个提出各请各的人,必须大操大办,大过一场。娘一生不易,抓养儿女付出了她毕生的心血,为哺育子女成长受尽了苦难,死了,要隆重追悼,丧事要过的气派、隆重。其次,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重要原因。他们这些年到处吃席,随出去的礼太多了。他们几家该娶媳妇的娶了,该嫁女儿的嫁了,再也没有喜事可办。不借这次机会,只有等孙子娶媳妇才能收回随出去的礼金。所以王荣、王华、王富、王贵各请了自己的亲朋好友。这样,娘的送葬队伍就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阵容,光送葬的大车、小车就有上百辆,这在榆树窝子是一个空前的壮举。这雄壮而气派的队伍穿过村庄,进入县城,如一条蜿蜒起伏的长龙,前后呼应。送葬队伍整整延续了两公里。
娘被风光而又排场地安葬了。待客席设在县城最大的如意大酒店,宾客如云,很多人都是王贵不认识的。大餐厅内人声鼎沸,乱成一团。从早晨十一点开始待客,一直待到了两点。
王荣、王华、王富达到了他们预期的目的,获得了各自的丰厚的收获。
客人陆续都走了,留下弟兄四个点钱分账,不想,问题出来了。
由于王荣、王华、王富、王贵事先没商量好,收下的礼金不好分配了。平分吧,意见不统一,谁请的人谁收吧,有的客人王荣请了,王华也请了,请重的还挺多,礼钱该谁收。因为是一家子的事,被同时请的人只上了一份礼。这就使王荣和王华产生了矛盾。他俩平分吧,王荣请的人多,他不同意,全部平分吧,王富也不赞成。王富来的车多,他给每个驾驶员给了一盒高级烟,又欠着必须要他还的人情,也不同意。真是客请的多,礼收得多,麻烦也增多了。一时,回到王贵家,王荣和王华就闹翻了天。
同时请一个人的是王荣和王华。他俩在一个村子,由于事先没有商量怎样请人,造成了重复,王荣说是他请的,王华说那个人是他请的,俩人争执起来。
王富请的都是单位的同事和县城的朋友,和他们没有冲突。
王贵请的亲戚多,再说,这事以王贵为主,也不存在冲突问题。
王荣和王华为一个请重的人,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王秀不得不出面说话了:“你俩吵什么?老娘尸骨未寒,你们就兄弟反目,老娘地下有知,怎能放心你们?不就是些礼钱吗?好解决,你们俩对有争执的人,把他们的礼金加在一起。一人一半,把钱平均分了,不就啥事没有了。这样争下去,啥问题都解决不了。你俩谁也不缺那一两百块钱啊!”
王荣说:“可以,就这么办。”
王华说:“我也同意”
他俩简单地列了一个表,统计了人数,又用计算机算出钱数,相加相除,把礼钱公平地分下去。
三
三天攒坟。
王秀跪在坟前,烧着一张张黄纸、冥币,泪水在眼眶打转。她喊了声:“妈啊,收钱来。”把黄纸、冥币一张张投在火堆上。
王秀的眼前清晰地浮现着娘慈祥的面容。娘还和从前一样,满头白发,满脸皱纹,两眼深情,慈爱地望着她,眼中流露出无限的关爱与柔情。娘的影子不断在她的眼前闪现,一会清晰,一会模糊,一会儿又飘向了很远,直到不见。那影子活生生的,就和娘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现在,娘和那活着的影子一起走了。娘被无情地、永远地留在了眼前的这片荒凉、冰冷的黄土下,连同娘的英容笑貌一起掩埋在泥土的深处。那丝不散的孤魂飘飘荡荡地飘荡在冥冥的地府之中。
王秀感到深切的悲痛。她觉得一生中最对不起的就是娘了,她没有在娘活着的时候关心她,尽孝她。特别是在娘生病期间没有很好地照顾娘。在娘生命的最后,却把她扔给了王贵,这在女儿的心中留下了终身的遗憾,娘的生命就在无助的盼望和等待中悄然离去,给女儿留下了无尽的哀思与伤痛。如今,娘孤零零地睡在黄土下。女儿悔啊!如果儿女多给娘一份爱,照顾一下娘,娘的生命是不会那么早便结束的王秀伤感地望着眼前的大土堆,望着那座土坟新添的黄土,泪水止不住地涌出眼眶。据说,坟堆越大,对后辈儿孙越好。人死了,儿女把方方面面的事情做的都很周到,考虑得很长远。可是,娘活的时候,儿女就没有这么高的智商吗?
王秀望着跪拜在娘坟前的王氏家族的子孙,他们眼中都扑闪着泪花。她的心中萌生了一种怨恨:唉,活的时候没有管娘,死了流泪有什么用?
王秀感到了一种无法原谅自己的悔恨。如果娘活的时候多得到儿女的一份关心,也许现在,每个人的内心都会得到一份安宁。
王秀突然想到:跪在坟前,这些儿女该怎样面对娘的亡魂?
四
王荣也往火堆投放着黄纸、冥币。他喊着:“妈,你的儿子给你送钱来了。妈,收钱。”
火焰忽上忽下地跳跃着,火苗像窜动的蛇头,忽而指向天空,忽而随风向两边窜去。围在火堆一转的孝子贤孙,被火焰炽得满面通红。他们不时向后挪着,火堆在逐渐地扩大着。所有人都表现了那种慷慨与大方。她们毫不吝惜地将黄纸、冥币投在火堆上,看着那堆燃烧很旺的火焰。在燃烧的火苗上,她们看到了各自的希望,看到了给予娘的那种满足,看到娘怎样顺利地把钱收走,怎样使自己完成了对娘的心愿。
王荣看到黄纸和冥币在充分燃烧着。他觉得儿女慷慨给娘的足可以使娘成为百万富翁,而为有这样的儿女引以为傲。
王荣觉得这些孝子贤孙面对娘的亡魂,显得真大方。她们不惜花钱买来纸钱,供品在坟前焚烧,以告慰娘的在天之灵。其实,人有生就有死,谁都得走这一步,谁都得坦然面对,走向死亡。生与死只有一步之遥,跨过去了,人便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个时刻只不过是早晚的事。生,使人能够享受生活,经历痛苦与磨难,饱尝人世的酸甜苦辣,使人幸福快乐,同时,也会使人痛苦。而且,一个人的痛苦还会影响到其它的人。会给别人带来痛苦。如果一个人满身伤痛,生活不能自理,需要别人全面照顾,并以此给别人带来无穷的感伤与痛苦,那么,死未免不是一件好事,自己得到了解脱,别人也得到了一种解脱。人,无论是谁,都必须面对这种现实。因为人活到这个份上,真是生不如死,儿女已经开始烦你,不待见你,会找种种借口和理由避开你,远离你。还有更为现实和残酷的想法就是:盼你早一点离去。因为他们从心理和行为上抛弃了你,不论你是平庸的或是伟大的,终究会被你身边的最亲的亲人背叛。最后的末路,就是走向死亡,享受儿孙的跪拜。也许,只有在此时,才能显示出死为大,才能使你的儿女得到解脱,从而全身心地投入到新的生活、工作中。这不是儿女狠心,这是人生的必然结果,也是走向死亡的人的最明智的选择。
王荣也有过愧疚。娘给了他生命,哺育他长大,成家立业。几十年了,他没有给过娘一点回报。有的只是索取。他把他的爱全部给了自己的孩子,孙子,甚至,对孙子的疼爱胜过自己的儿子。他是不是也会重蹈母亲的覆辙,生出一些不孝子孙呢?娘还有一个王贵与水仙可以依靠,他呢?他对娘所做的一切,会不会成为他的明天呢?
五
王华看到那堆燃烧的大火,感到有点心痛。太可惜了,他没有带太多的烧纸和供品。他觉得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做给活人看的,对娘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能是自己欺骗自己。由此可以看出,人都是虚伪的,伪装的真实而又可怜!
他往火堆投着纸钱。他看到了自己的娘。娘还是那么慈祥。娘微笑着,在鲜花丛中望着自己的儿孙,脸上充满疼爱与温情,那双眼睛久久地盯着对她跪拜的儿孙,把无限的深情放射出来。
王华不明白娘为什么还是那么慈祥,深情,对自己的儿女不产生一点点怨恨,哪怕是流露出一点点不满的表情呢?也许,就是那么一点点,也能唤起她不孝的儿孙内心的那份不安,使他们的良心永远无法宁静。
王华在心里喊着:“妈啊,原谅你的儿孙吧,保佑他们平安,发财,千万不要让他们效仿我们这一代人,不要出现一还一报,一代一代的传下去。但愿儿子的忏悔能抚平你受伤的心灵,唤起下一代人的觉醒。”
他望着这些跪拜着的虔诚的儿孙,心中涌出了一种无法抑制的愤懑:现在给娘那么多的钱有什么用?活着的时候没有给一分,娘死了,你们拿钱买来了纸,买来了供品,把用你们的血汗钱买来的纸钱与供品,大方而奢侈地燃成熊熊的火焰,最后无情地化为灰烬,以求达到内心的那份安宁。娘活的时候,为什么没想到给娘一些钱,让娘买上一点喜欢吃的,用的?现在倒一个比一个大方,毫无节制。似乎谁给的钱多,娘就会保佑谁家的子女平安,升官发财似的。这是不是死去的娘的悲哀呢?娘啊,除了王贵,你的几个儿女白养了。做为兄长,一个个都没有血性和良心,都是白眼狼。儿子现在想到这些,是不是已经太晚了?无法补救了?娘地下有知,能原谅不孝的儿子吗?
王华呆望着土堆,想着长眠在黄土堆里的娘,心中涌出了一种无法排解的忧伤。
六
王富的内心有如针刺般地疼。
兄弟中,他离娘最远,和娘在一起的时间最短。他清楚王贵与水仙的为人,娘在王贵家,他最放心,因为王贵娶了一个聪明、贤惠、勤劳、孝敬的媳妇。水仙似乎把女人的全部优点都集于一身,无论长相、人品、道德,都达到了顶峰。娘有这样的儿媳妇,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娘的冷暖、吃穿,王贵与水仙都照顾的无微不至。对娘,他俩做到了,也付出了一般儿女所做不到,不能付出的心血和代价。比起王贵与水仙,每个当哥的都是有愧的,每个做嫂子的更是有愧的。
娘生了五个儿女,最终,这些儿女把娘扔给了王贵与水仙,自己落得清静无负担。这些儿女难道就不能为娘做点什么吗?就不能伸出援手,帮王贵与水仙一把,为他们减轻一点负担,共同承担起赡养娘的义务吗?水仙年纪轻轻就累出了一身病,她得到了什么?得到了王家人的同情与理解吗?得到过王家整个家族的一丁点帮助吗?没有,王家人亏欠水仙的是用什么都无法弥补的。她为整个王家独自赡养了自己的亲娘啊!其他儿女都干什么去了?难道娘就生了王贵一个,让王贵与水仙承担这份义务吗?娘去了,王贵与水仙也解脱了。从此,王贵与水仙也从生活的重压下脱离出来了。
王富望着新埋的土堆,伤感地叹息着。他想给娘多烧点纸钱,以弥补他以往的过错。他喊着:“妈,到了那边,花钱不要细。儿子会给你给很多钱的。
王富把黄纸、冥币快速投向了火堆。
娘就这样走了,娘默默地,永远地离开了自己的儿女,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去了。娘成为永恒,永远活在儿女心中。娘有牵挂吗?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娘想对自己的孩子说点什么而没说吗?
一切都太晚了,失去了。你的年富力强的儿子,你的富裕的儿孙满堂的儿子,你的才华横溢,在仕途上一帆风顺的儿子,他们给你留下了很多遗憾吗?
想到这些,王富悔啊!
七
王贵的内心是平静的。
他做到了一个儿子应做的一切,他问心无愧。
他在坟前给娘上了香,烧了纸,然后将酒倒在燃烧的纸上和坟圈周围。“妈,喝酒。”他做得很认真很虔诚。他把娘喜欢吃的、喝的东西都带来了。他毫不吝惜地把所带来的东西扔在火堆里。看到姐姐,哥哥悲伤的情景,他的内心也涌出了一种感伤。娘,你的灵魂可以安息了。你的儿女为你的离去感到悲伤,你该知足了。尽管这种悲伤与觉醒来得太晚,但它毕竟来到了。这对你孤寂的灵魂也是一种宽慰。你所希望看到的正是你的子女的这种觉醒,而这种觉醒足以告慰你的在天之灵,使你的灵魂有所依托,不在飘荡,不再寻找,不再漂泊在虚无缥缈的虚空中。也许,这对于你已经造成了怨恨。但你的儿女已经开始觉醒,你所经历的不会重演,不会继续延续下去,不会影响到下一代人,不会在儿孙中产生效应。
王贵有许多无法破解的人生密码,搅得他心中无法安宁。死能作为人们复苏的代价吗?死能使不孝的儿女猛然觉醒吗?死能挽回那种良心的泯灭,使人的心灵变的清纯吗?对迷途的,对老人不孝的人来说,那样获得的感悟与良知,死的代价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王贵想告诉姐姐、哥哥:人死了,说什么或者再做什么都没用了。娘活的时候让她吃好,喝好,把娘管好,比死了趴在娘的坟头哭更有用!
你们醒悟得太晚了。但愿你们的行为不要影响到下一代人。
八
张莉突然想到娘为了挣工分给王华娶媳妇,没有管他的孩子的事,顿时产生了一股怨气。她往火堆扔了三张黄纸,拿起她献给娘的蛋糕,给娘丢了一块。又把王贵献给娘的一瓶绿茶拿在手中,便站起身,站在人群后边吃喝起来。
她嫁给王荣,第二年便分了家,单独过自己的小日子,跟公婆很少一个锅里搅勺子。所以,娘的那种在媳妇中的概念,就从来没在她的心里产生过和承认过。她只承认自己的生母,婆婆成为她的娘,只是名义上的一种存在罢了,她只把她看做是王荣的娘,她的内心从未把她当娘看待过。
这些年,张莉只是巴挣自己的日子,和王荣一起,为自己的小日子精打细算,奔波劳累。至于婆婆和王贵家,她只是在年头节下象征性地去一下,走走形式罢了。除此以外,那个婆婆,那个家,在她心中遥远而模糊,根本就不存在。
她站在坟前,嘴里吃着糕点,喝着绿茶,望着眼前的这些跪拜的人,险些笑出了声。那些人面对一堆土,跪在那里,脸上呈现的表情丰富多彩,融汇了人生的喜怒哀乐,确实令人可笑。要不是怕引起众怒,她真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死了就死了,一死百了,跪在土堆前哭拜烧纸有什么用?早干什么去了。人是多么虚伪啊,人人都这样,以这种欺骗的形式,求得死者的原谅,从而达到内心的平衡!
人啊,有时候还没有动物真诚。
九
玉花看大嫂站了起来,也随即站了起来。她拍拍膝盖的土,顺手拿了包饼干,和张莉并排站在人圈外。看到火苗起伏跳窜着,她说:“妈收钱收的真利索。”
她和婆婆也没有很好地相处过,对婆婆的死,她并不感到悲痛,内心反而产生了一种轻松,好像娘在生前束缚了她和王华什么。现在,她终于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像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使她产生了一种轻飘飘的感觉。
那时候,她把孩子送到王贵家,让婆婆管,她觉得都是应该的,她不管婆婆,也觉得是应该的。“她又没有生我。”在她的生活中,婆婆算什么?她只管自己的亲娘。并且,她在有形或无形中,影响着王华,对王华施加压力,让王华有所改变,甚至,让王华在行动上背叛了自己的亲娘,成了她妈的儿子。
现在婆婆走了,她终于达到了自己的心愿,无所拘束地放开手脚,干自己所喜欢干的事情。
十
金萍对大嫂、二嫂的行为感到不满。
看她俩的表情,即显不出悲痛,也显不出哀伤。反倒有一丝喜悦浮现在眉梢。至于吗?即使不是你们的亲娘,那也是你们丈夫的亲娘,你们孩子的亲奶奶,至于产生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情吗?娘对你们有过过失和错误吗?即使有错,也不应该产生这种庆幸的心情,为娘的死去而沾沾自喜呀?她生了你们的丈夫,哺育他们成长,让你们成为他们的妻子,娘有错吗?应该感谢娘给了她儿子生命,使你们有了如意郎君。
娘对后辈要求过什么吗?索取过什么吗?人啊,得有心,如果你们的儿女这样对你,你该怎样想?怎样做?
将心比心,人有的时候应该去换一个角度考虑问题。
十一
水仙悲伤过度,忍不住眼中的泪水。
她和娘相依为命度过了二十五年。娘的勤劳、无私、宽容、大度曾一度地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她。她和娘朝夕相处,共同经历和承担了生活中的风风雨雨。尽管有时也有矛盾,但她和娘还是结下了很深的感情。直到娘咽气了,她才猛然觉得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失去了。
三天前,她失去了婆婆,王贵的娘。她对婆婆像对待自己的亲娘。甚至,为婆婆所做的和付出的比对自己的亲娘要多得多。娘走的时候,她手中捧着那枚金戒指,守在娘的身边。
“妈!”她发出一声悲喊。她感到天地在旋转。一种难以抑制的悲痛袭上她的心头,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从脸颊滚下。她哽咽地喊着:“妈!”感到天昏地暗。一口气没接上,便昏死过去。
有人在掐她的人中,在搓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王贵慌了,急急地喊:“快打。”
她被送到了急救中心。
张莉说:“水仙这样,真使人感到意外。”
玉花说:“水仙是动了真情。”
金萍说:“没想到水仙对娘有这么深的感情。”
水仙知道:娘总是默默无闻,为这个家和王家的子孙付出了毕生的心血。娘对儿女的奉献是无私的,可是,娘得到了什么?一堆黄土,四块薄板。娘能安息吗?娘能满足吗?或许,娘所得到的,还有······还有这些跪拜的子孙?
水仙望着鲜花丛中娘的面影,她问自己:娘的飘忽不定的幽魂该归何处?娘的灵魂是否能够得到安息?娘的在天之灵,是否能够保佑王氏的整个家族在未来的道路上一路平安,团结和睦,走向灿烂与辉煌。
十二
王秀、王荣、王华、王富、王贵在娘的坟前,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王秀:“我想起娘就忍不住泪水,常常想起娘带我们过的那段苦日子。那个年代,我们姊妹多,娘抓养我们确实不容易啊!”
王荣:“是啊,我们常常饿肚子。娘把吃得都省给了我们。娘却在偷偷地吃野菜。没有娘,我们五个早就饿死了。”
王华:“娘虽然没有给我们置下家业,却给了我们生命。抚育我们长大成人是她最大的功劳啊!”
王富:“仔细想想,我们没有为娘尽过孝,没有做到当儿女的应做的一切啊!”
王贵:“你们早这样想就好了,娘如果地下有知,听到这些话,也会感到欣慰的。”
王秀:“我想娘,娘活的时候还可以,娘不在了,特别想。”
王荣:“想开些吧,娘已经不在了,别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
王华:“娘活的时候,我们没有为娘做什么,娘不在了,我们除了想娘,能为娘做点什么呢?”
王富:“做什么都没用了,我们除了怀念,还能做什么?”
王贵:“现在做什么都晚了,娘已经享受不上了。”
王秀:“是啊,我们没有管娘,我们欠娘的太多了。”
王荣:“娘有老四管着,已经够享福了。别人的娘,还不如我们的娘呢。”
王华:“是啊,我们现在一家比一家有钱。我建议:每家出些钱,给娘修个凉亭。”
王富:“你的建议也太不着边际了,这荒郊野地的,孤零零地修个凉亭,合适吗?”
王贵:“我们在坟圈子里栽些树吧。这样,娘就能乘上阴凉了。”
大家一致赞成:“老四说的对,我们栽些树,为娘遮风挡雨。”
王富说:“我们说干就干,现在就挖树坑,我打个电话,让洒水车拉些水来。”
他们五兄妹一起行动起来。
十三
四妯娌不甘落后。也走向前去,跃跃欲试。
张莉:“我们也干吗?”
玉花:“他们干,我们也干。”
金萍:“应该的,都尽一点力吧。”
水仙:“早就该为娘做点事了。”
张莉:“我们能干啥?”
玉花:“去挖树苗吧。”
金萍:“碱滩上,栽什么树苗子能成活呢?”水仙:“最好是沙枣。”
张莉:“听说坟茔栽树对后辈儿孙好哩。”
玉花:“就是,风水好了,荫后代呢。”
金萍:“这个提议太明智了。”
水仙:“这就干吧。”
张莉:“娘绝对想不到我们会为她做这件事。”
玉花:“你这么积极也不全是为娘。”
金萍:“谁都想让娘保佑她的儿女平安,发财,这样想,也没错。”
水仙:“娘会保佑后辈儿孙的。”
张莉:“娘活的时候,我们没有好好待娘,会不会有啥报应呢?”
玉花:“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也不是有意的。”
金萍:“就是,人人都在忙,谁也没有坏心眼啊!”
水仙:“娘一心为儿女着想,哪会和自己的儿女过不去?”
张莉:“我们去拔树苗。”
玉花:“我们多拔一些吧。”
金萍:“对,越多越好。”
水仙:“我们干起来。”
在坟的东边一道深沟里,长着许多野生的红柳、沙枣。她们兴冲冲地向那里走去。
十四
春天,大地到处充满了春的气息,树梢绽放着绿叶,田野麦苗青青,一片生机。
王秀和荣华富贵又一起去给娘上坟。
这是娘最后一七。七七四十九天。她们逢七给娘上一次坟,不论刮风下雨,从未间断。她们共同栽种的沙枣已长出了满树的新绿。沙枣散发的那种特殊的青涩的淡淡清香弥漫了整个旷野戈壁。她们看到了这些充满生机的新绿,内心产生了一种抚慰与满足。她们为终于为娘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事而感到欣慰。她们无法原谅自己以前对娘犯下的种种错误。她们感到有一双温和、深情的眼睛一直在高空中盯住自己,她们无论到什么地方,都被那股亮光映照着。她们想痛心悔改,想弥补从前的过错。她们把希望寄托在那些沙枣上。希望以它的成活,旺盛的生长,来挽回那失去的真情和对娘的爱,以她们的真心,求得娘原谅。
那些小树像是理解了王秀、王荣、王华、王富的这种负疚之心。在春天的阳光里,树苗挺立在戈壁碱滩。环抱着那座孤坟,就像一群孩子围着一个老人。在那树梢的枝桠间,正张开叶片,抽出了新枝。
她们五兄妹感到了一种超越自我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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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吴金泉中短篇小说集《五枚金戒指》。新疆人民出版总社、新疆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
作者介绍
吴金泉,笔名:驰骋,自由撰稿人。湖南毛泽东文学院第五期新疆作家班学员。发表诗歌、散文、中短篇小说五十余篇。部份作品被精品集选用。出版短篇小说集《水的童话》中短篇小说集《五枚金戒指》《故土》《旋转的花裙子》《古道啸声》。系吉木萨尔县政协委员,文联理事、副秘书长,作协副主席,《回族文学》杂志社签约作家,新疆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