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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UNLUNWENXUE
微刊
第32期（總第期）
云卷云舒本栏不厚名家，不薄新人，唯优取稿
沙枣花香
文/海芝蘭
随着一声“咔咋”枝桠折断的声音，娘儿从足有三米高的沙枣树上重重的摔落下来,掉在了麦苗泛青的田地里。我站在树底下惶恐不安，不敢挪动脚步，双膝一软瘫坐在地上，凝望着一动不动的她。
我的脑子里一片凌乱。此时，后悔一词开始在我思绪里泛滥，眼泪不知何时已经从我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老师，你为什么要哭呀？”我惧怕之余抬起头，看到娘儿坐在我的对面，一只手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后脑勺，一只手捡拾着身边散落的沙枣树枝桠。看到娘儿不但能坐起来而且还能说话，我连跪带爬挪移到她身边，一把抱住了娘儿，使劲儿摇着她的肩旁说：“你真的没事儿了，你真没啥事了吗？”
“老师，我被你摇得头都摇晕了。”说话间，娘儿自己站了起来，我看着她往前走了几步没啥事，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到了胸膛里。
这件事发生在年5月，沙枣花刚刚绽放的季节。我第一次见到其貌不扬、香气四溢的沙枣花。
师范毕业后，我被分配到某镇一所农村完小任教。当时我接的是三年级的一个班，拥挤着60多个学生，娘儿就是这个班级里其中的一员。
我不知道“娘儿”这个名字是父母宠爱她的昵称，还是一个随意顺口的绰号。反正班里所有的同学和学校的老师们都喊她娘儿。娘儿个子苗条，梳着两根又粗又长的麻花辫，一双大眼睛镶嵌在瓜子脸上，从侧面看去，像极了电影明星赵薇。
和同年级的学生相比，娘儿明显成熟稳重，学习也不错。很快，娘儿成为了我的小帮手。墙报、生火、大扫除、收发作业本，她主动地替我操心。
每到夏忙时节，娘儿缺课、迟到的现象频繁出现。期初，我以为她由着自己的性子任性、放肆。后来，才得知她的父亲是个残疾，家里有一个患有小儿麻痹症弟弟，吃饭、走路都需要有人照料，由此家里所有的农活儿自然落在了她的母亲和娘儿的肩上。
娘儿的父亲执意不让她继续上学，让她在家帮农。为了让娘儿不致辍学，我允诺她的父母，忙碌的时候让她在家帮忙，但是周末的时候她必须来我宿舍补课（因为离家太远，周末我都是留在学校里）。那时没有手机、电脑，没有微博、QQ，日子简单的如同一杯白水。我周末所有的时间除了备课、练字外，就是给娘儿补课。
很多时候我也被娘儿的幼稚所感染，做出一些调皮可笑的事。当麦苗泛青的时候，丢下书本拉着娘儿跑到学校围墙外的麦地里摘一把麦穗，在田埂边烧着嫩得粘手的麦粒吃；当杏子还未熟透的时候，我和娘儿钻进某家的园子里偷摘绿色的杏子一连吃上几个，牙被酸倒，吃饭都不敢咀嚼。当沙枣树打着花骨朵时，那阵阵清香随风飘进校园的每个角落，闻到沙枣花的香味，眼前就出现沙枣树摇动满树繁花，摇落一地碎银似的花蕊的景象。于是，我拉着娘儿又跑出去，绕到学校围墙背后，站在沙枣树下，闭着眼睛狠狠地猛吸沙枣花的味道，把那最自然、最醇香的味道吸进鼻孔，吸进肺里，直达心脏，心旷神怡。
沙枣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可是它的清香依旧是最初的那个味道，从未改变。
从三年级升级到五年级时，这个班里的学生已经流失了二分之一。三月份开学报名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可是仍然不见娘儿走进校门的身影，班里同学们之间私下各种说法都有，有的同学说是娘儿准备出嫁了，有的说是娘儿外出打工了……一周过去，还是不见娘儿来学校报到。我和任课老师商量再去说服一下娘儿的父母，希望他们能让娘儿坚持到小学毕业了再做打算。
我再次见到娘儿是在她家的厨房里。娘儿腰身系着碎花布的围裙，脚底下踩着一个椭圆木墩，低着头用手案板上熟稔地和面。她看到我们进去，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儿，只是嘴角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没再多说一个字。
离开她家时，娘儿跟在后面送我们出门。我回头看时，她那双大眼睛里分明有泪水在滚动，脸上还未褪尽的稚气里掩藏不住她对命运不得不让步的无奈。
我扭头大步向前走去时，她父亲坐在轮椅上的一番话还在耳畔回荡“农民家的丫头认得几个数字就行了，她上了学能有什么出息？岁数一大不是什么家务活不会做，就是没婆家要，我还指望着有个男人替我料理家务。”
后来我因为忙着结婚，离开了学校一段时间。半个月之后返回学校，上班的第一天早上我还没有起床，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我急忙穿好衣服，打开宿舍的门，门外站着的竟是娘儿的母亲，拿着一小包水果糖、瓜子之类的。我请娘儿的母亲进屋，她硬是不肯进来，站在门外非要把那一包糖果塞在我手里，说是娘儿结婚的喜糖，娘儿临走时对她母亲千嘱咐万叮咛，说是一定要把那包糖果送给我。
娘儿辍学、出嫁的事，我早有预料，可我只是没想到她嫁的那么快。我问娘儿的母亲，她嫁到哪里了？她母亲抹着眼泪吞吞吐吐地说：“丫头嘛，迟早是别人家的人，早点嫁了，我们做父母的早一点安心了。”
后来听老师和同学们说，娘儿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男人，那男人还带着一个五岁的孩子，但是他做着倒卖石油的生意，很是有钱。
那一年，娘儿刚刚满15岁，她出嫁时正是沙枣花开得最茂盛、最醇香的季节。
编辑：原野
海芝蘭原名韩金花，女，回族，海东市化隆县人，系化隆县农业局干部。年开始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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