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前的一个夏天,我第一次听说九家湾这个地名,还以为这个地方只有九户人家。
那年,我去九家湾一个单位上班。那时的九家湾,这边是冶建,那边是兵团四运司,一条土路横在两个单位之间,远处是荒凉的戈壁滩,再远些便是与乌鲁木齐市比邻的昌吉。
当年的九家湾,七沟八梁一面坡,风一起,空中纸屑和塑料袋飞舞；风落,树上挂着塑料袋,地上也落满了塑料袋。山坡下的平地上,伫立着三排平房。房前房后的榆树都不高,棵棵耷拉着脑袋,整天灰头土脸的,一看就是常年缺水的缘故。
那些年,我在九家湾一排平房里工作,一周四天上班,两天打扫卫生,不是平整车轮压坏的路面,就是在空地上种树,地上的垃圾似乎怎么扫也扫不干净。
印象最深刻的是风刚停下,办公室老王就会站在大门口,扯着嗓子喊我们出门干活。老王是机关最年长的同事,负责单位的行*事务。他个头不高,方脸,背有些驼,很少和我们年轻人说笑。他还有句口头禅,刮风就是战斗,风停就是命令。
听到吆喝,我们从工具房里拿上竹竿,跑到树下,用长长的竹竿挑挂在树枝上的破塑料袋。那些塑料袋似乎在跟我们玩游戏,缠在树上就是不下来,我们举着竹竿,又蹦又跳,老王一声不响地从沙枣树下找来几根树枝,用绳子绑在杆头,带刺的沙枣树枝一下子就将塑料袋扯了下来。
我们挑完树上的塑料袋,一个个回到办公室,老王还在沙枣树上方的空地上,他左望望右望望,接着迈开大步,用步子量着沙枣树到路口的距离。
“今天得加班多干一些活,明天又要有事干了。”胖乎乎的同事小胡盯着老王的背影说。
果然,第二天一上班,一辆老解放车拉来了一车榆树苗,老王刚用石灰在地上画完线,身上和脸上都是石灰。他分给每人一把尖锹,说了句“一个人一棵树,包活”后,挑了一个最粗的榆树苗,扛着走向路口。
铁锹铲掉一层土后,再也铲不下去,我们只好找来十字镐。我抡起十字镐,一十字镐下去,只蹦起了两小块沙石,这沙石地能种活树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想再挖了。
“你能活,树就能活。”不知什么时候,老王站在我身边。“挖深点,在旁边找点土。”他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我一镐一镐地挖着,手上磨了三个大泡,才挖了一个半米多深的树坑。我扶着树干,用脚拨下虚土,又用塑料袋在附近找了一些土培上去,浇了三大桶水。
休息的间隙,我们围坐一起,老王给我们这些年轻人讲石河子,领唱歌曲《小白杨》。从他的讲述中,我知道石河子是老一辈兵团人在满是石头的河流里修建的一座城,那棵小白杨,就坚守在遥远的巴尔鲁克山上。
种树,打埂,足足忙活了一上午。五十棵榆树站成三排,像高高的栅栏,虽然剪掉了枝叶,倒也非常好看。
以后的日子里,每周我们都要负责给自己种下的榆树浇水。老王种的那棵树最大,根须也不多,种下没几天,枝上仅有的几片叶子也掉了,主干灰白,怕是活不成了。老王不管这些,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半袋子*土,培了高高一圈,依旧每周浇水。
种完树,我们开始在办公区后面修建公园,久而久之,我们忘了给树浇水,树也奇迹般地活了。老王种的那棵树,第二年春天终于冒出叶子。
第二年,我离开了九家湾。十年后,因为工作关系,我从这里经过,沿着一条绿树掩映的公路,寻找当年的记忆,我种下的那棵榆树已高过了十米,碗口粗细。我又去看了看修建的公园,昔日低矮的树苗,棵棵枝繁叶茂,小径上树影婆娑,八角亭下,两个半大的孩子伴着花香正在读书。
沿着横穿小区的公路走去,当年低矮的平房,换成了高层建筑,这边是鳞次栉比的高楼,繁华的友好超市,那边是高新技术开发区、高铁新区,四通八达的公路挽着手臂,楼群间隙花红树绿,鸟语花香。
路上,遇见当年的同事老王,我们在公园的长椅上落座,说起当年的日子。“我们种的树,如果不是年年剪枝,恐怕三十米高了。”头发花白的他用手比划着说。
“现在家里缺什么,想吃什么,一个电话就搞定的事。”他自言自语。岁月快速后退,我似乎回到晴天起风沙,雨天一身泥的日子,回到等公交车去铁路局买日常用品的岁月……
在他的描述里,我知道好几个昔日种树和修建楼房的同事,前几年就“走”了,还有的同事去了其他单位,这里南接妖魔山,西接昌吉,到处是楼群和树林,早就没有风沙,也看不到荒凉的戈壁了。
离开的时候,老王说什么也不听劝,执意把我送到路口。在去高铁站的路上回首望去,老王还站在那儿,他的身后站着一排高大的榆树,榆树后面伫立着一群楼宇。
腊月,注定是回忆的季节,我站在乌鲁木齐华光街,再次想起九家湾这个地方,随意写了几句,留作纪念。
下雪了,所有的风瞬间缄口不语,天空羽毛飘飞一种坚硬的铁器,穿过胸膛她一定留下了什么在心里疯长一只看不清的鸟儿,从胸膛里飞出来雪纷飞,一盏路灯为一个模糊的背影送行我在路上,迎接一场大雪幸福就这么简单
来源/天山建设报作者/铁马实习编辑/谷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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