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届《莆田作家》“后海渔村”杯文学奖征稿启事
大海啊故乡文丨曾美香
本文发表于《莆田作家》,
去界外底,看大海,看打渔。央了父亲,装上时令水果荔枝,去北高走亲戚。
盛夏的清晨,太阳未出,天空瓦蓝如玉,昨夜的露水润得草木湿漉漉的可爱,呼啸而过的“轻骑”在行人稀少的大路上奔驰,耳畔传来时断时续的尖锐的蝉鸣。清爽的晨风掠过脸颊,如冰凌般舒服,我兴奋地坐在“轻骑”后座上东张西望想大喊,却被父亲制止了:“坐好,拿好荔枝!”
车子驶过林荫柏油道,驶过城乡国道,行程一个半钟头,近百公里,就进入了界外底。界外底,只是过去莆田沿海一带一个含糊的历史性概括地名,虽经过复界数百年后,老一辈还是甩不开骨子里的标签。
未欣赏够一格又一格宽广的晒盐场,未讨论完渔家独特的石头厝,我们就到达了北高镇啊亨伯家。
“阿叔来了,请进,请进!”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推开了两扇大柴门,见到我们又是让进,又是欢笑,她说:“阿爸阿妈去海边了,呆会儿回来,你们先歇一歇。”
一入院中,扑鼻满是阵阵的咸腥味,父亲说,那是海的味道。我们在院中洗手,不远处几只大白鸭正争先恐后地围着塑料盆啄鱼吃。
“啊雪,来,让叔公看看!”父亲发见一个剃着光头赤着小脚的小家伙一动不动地站在屋檐下,便朝她走了过去。我也觉得好玩,跟上去拉住她的小手,却被她甩开了。
“有五岁了吧?”父亲问。
“五岁啦!”刚才的那个小主人从屋里端出两碗茶水笑着回答。
我问她:“你叫什么?”
“我叫艳红。”
“真好听。”
“哼哼,没什么好听的。”
那是一排一层的五厢间石厝,连窗户都是用石条堵着,中间隔了几条缝隙采光而已。厝里面倒也宽敞简朴,连个烟头也找不着。以我的看法,或许早被小主人收拾干干净净了。
“啊雪,你在家陪人客玩,姑姑去叫阿公回来。”艳红蹲下来,轻轻拉了拉小光头的衣角,吩咐着。又对父亲说:“我到海边去叫一下,你们自己玩。家里没什么东西吃,先尝尝刚收上来的花生吧。”说着起身去灶间端出来一脸盆冒着热气散发着清香的水煮鲜花生,招呼我们围着小木桌吃,她便出去了。
此时,太阳已慢慢升上了树梢,金灿灿的,满怀欢笑的望着熟悉的一切。
啊雪不作声,麻利地爬上桌子,自顾一粒一粒地咬着花生吃,任我怎么问怎么逗,就是不理我。看着她长得虎头虎脑怪像男孩子的,又想着她那个我未曾谋面、她也许再也记不起的妈妈,心中一股悲凉之感油然而生:她的妈妈与我同岁,17岁时生了她,在去广东打金的路上丢了,再也没有回来……
不久,艳红回来了,她说啊亨伯和美烟伯母大约十点多才能回来。因为他们正忙着收海蛎,得赶到涨潮前收工。
“快带我们到海边玩。”我迫不及待了。多少年,文学影视作品里宽广湛蓝又汹涌澎湃的大海,一直是我向往的地方。不能在月光下的沙滩上漫步,就是赤脚在沙滩上走一遭,此刻我也心满意足了。更何况身居沿海城市,总不能落个连海影都未曾见过的遗憾吧!
其实啊亨伯家就在一排防护林的后面,穿过那片呼呼作响的马尾松防护林,大海就展现在眼前了。
这哪里是海呀?简直是一片片方方块块的责任田。很多人顶笠挽裤在望不到头的沙土地上,又是挑又是锄的。一畦畦插得密密麻麻的树枝上,挂着连成片的海蛎壳。
“怎么没有海水?”我有点失望,虽然下面繁忙的景象我不曾见过。
“还没涨潮,等11点多,这里就是一片海水了!”艳红背着一直不吭声的啊雪,领着我们站在海堤上。她用右手指着不远处相连着的两座小岛说:“都在那里收海蛎呢!”
父亲早已丢下我们不管,脱下鞋子径直往小岛方向去找他的好朋友铁哥们啊亨伯了。
于是,我们开始跋涉。我还真担心那海滩沙土承受不住我的重力而陷进去,就像农村雨后的泥地。但是我想错了,那看似软和的沙地,踏上去严严实实的。就是我这别扭的高跟鞋,脱了拎着,又想着到处去抓贝壳和螃蟹不方便,真是碍手碍脚!
“阿雪,你拿姨姨的鞋。”艳红一句话,我还是腆着不好意思的脸,把那现眼的高跟鞋递给了啊雪。
我们简直成了小顽童,到处追抓之前退潮时遗留下的小鱼小蟹。艳红便是导游,啊雪拎着那双在她看来大得过分的鞋,在后面屁屁颠颠地跟着。
走了半个小时,我们才靠近那个海岛,见着了满身是泥沙的啊亨。他辛苦半辈子,年轻时走南闯北,漠河广州,到头来还是回归故乡,做他世代相传的渔民,过他世代相传的渔民生活。他的脸几乎近于海泥的颜色,土灰土灰的,那半白的头发在腥咸的海风中凌乱着。
他嘶哑着声音喊:“香儿,你还有工夫光临我的寒舍?”
分明是在半嘲我,我便笑着对他说:“啊亨伯,你不烦我吧,我还没见过海耶!”
“等11点左右涨潮了来看。”他让我们自由活动,他们得赶在潮前把海蛎全收上。
依海吃海,那片片海滩是他们的责任地。一年四季,严寒酷暑,刮风下雨,从未中断过风浪中的颠簸和苦苦奋斗。
太阳在九点左右就已把整个海滩晒得滚烫,那些鱼虾贝蟹在眨眼间逃得无影无踪。我们玩得汗流浃背。不行,我得穿上鞋!我问啊雪:“光着脚不烫吗?”她摇摇头。父亲在一旁解释说:“人家从小就在沙滩上跑来跑去,早习惯咯!”
父亲和艳红先回去做饭,剩下我和啊雪在沙滩上闲逛。
“啊雪,那两个是城里人吧,快带他们回去,日头*!”几个裹着毛巾的妇女在挑沙子,见着我们便说:“海水要在11点才涨,待会儿来看,阿紧头前去厝!”好像她们都知道我从前没见过海似的。
“回吧,我们过会儿来。”我也觉得实在是曝晒得很。
父亲“反客为主”掌厨做了炒米粉和海蛎汤。米粉是用本地自榨花生油,炒得香喷喷的,海蛎是刚从海里捞上来,煮得汤头清甜清甜的,吃得我们叫好不绝。他们一家则在旁边不停地鼓动我们:“阿紧吃。吃加,吃加!”
吃毕,我拿出相机要给他们一家拍照,却把他们吓得一哄而散,让我莫名其妙。啊亨伯说:“等春节过元宵来玩再照。现在不行,衫裤破破的。”
我说:“拍你们一家人头碰头吃饭不是很好吗?”他们连连摇头摆手说:“那照相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呢?”硬是不让我如愿,真是固执得可爱。
总算看到浪击礁石了。但我似乎已没有了兴致。在海岸上照了几张相,不断翻涌的海水早已把那些“责任田”淹没了,早上那阵阵繁忙热闹的景象也慢慢淹没在海潮里。路过防护林,树下挂着一串串僵硬风干的死猫,滩涂里面有很多“土条”鱼在兴奋地窜来窜去。鱼贩子在收购海蛎,一斤最多三四块,在城中,在镇上,价格要翻两番,更别提海货到内地的价格了。
“好好念书啊!”啊亨伯往我们手里塞上了一大桶花生油,说一定要拿着,自家压榨的油纯正。
“艳红,你也要刻苦呀!”我对这个过早懂事的小妹妹说。
辞别了渔家,轻骑飞驶过那片片晒盐场,驶过那条条弯弯曲曲的土路。
“想当年啊亨是我们的工头。”父亲不知不觉地回忆起他的青年时代,感叹道:“别看他们没有亲生子女,夫妻感情足好了!只是可惜呀,辛辛苦苦领养了个女儿,没给读书又过早结婚生子,啊雪两岁时在去广州的路上不知被拐到哪了,再也没有了下落,招的女婿又跑了。如今他们年纪都半百了,养女艳红才13岁,孙女啊雪方5岁。这日子啊......”
是啊,他们一生都在抚养孩子。这难道是阿亨伯和美烟伯母的人生?他们那么善良却又那么茹苦。这就是大海哺育出来的儿女吗?他们没有诉心酸,没有叹命运,只是怀着沉甸甸的期盼,忍着悲怆怆的呼喊,从喉咙里流出沙哑纯厚的声音:“好好读书!”
含着晶莹的泪花,耳旁似乎响起啊雪含混不清的童音:“世上只有妈妈好......”
小啊雪,大海是你的摇篮,你在摇篮里看日升看月落,看潮来潮去,你不会孤单的,你的爷爷奶奶,你的小姑姑都是海,宽广的海。那些向往大海的人们啊,都只是梦幻着美丽的大海,而他们若是知道了界外底的某些渔民将血汗浇灌在海里的故事时,会不会有所震撼呢?
其实我们有时候用不着非要见真正的大海,因为我们的心就是海,我们的人生是海,苦涩的甜馨的,宁静的澎湃的海。
后来,我北上求学数年,几经波折终于回到了故乡。每每坎坷低落时,每每回忆起往事,总会想起界外底这一家普通的人,想起他们努力驾驭着命运的小舟,在颠簸的大海上拼搏的身影。于是,某日写下了这首小诗: 《写给界外的阿亨》
阿亨,什么时候起,
你开始下海,开始烟酒?
寒冬腊月,
三更的渔火在黑漆漆的海面上闪烁;
石房低矮,
你手中的土烟比你老婆的灶膛还要旺。
阿亨,什么时候起,
你开始佝偻,开始咳嗽。
你领养了三代,又丢失了三代。
你浑身质朴,却傲气十足。
阿亨,什么时候起,
你能不再偷偷哭泣香火,
能不再病榻面对债主?
潮水依旧天天在你家门口涨落,
沙滩上搁浅着那破旧的渔舟。
它们在静静地等待,
等待什么时候,
你再撒开黝黑的臂膀,
网起天水间金光的余辉。
-END-
△作者简介:曾美香,笔名梅燃,教育工作者,业余爱好文字写作,文章散见于《莆田晚报》《莆田侨乡时报》《仙游今报》等。莆田市作协会员、枫亭文化研究会会刊主编。延伸阅读
曾美香:春事(外两首)?
曾美香:写给界外的阿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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