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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砖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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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谢顺,男,年2月生,网名秋天,河北辛集人,年2月河北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石家庄市直机关退休干部,多年从事农业农村工作。现任石家庄市经济学会副会长、秘书长。

少年拾零之

烧砖

砖在我们的生活中无处不在。无论是雄伟壮丽的万里长城,金碧辉煌的紫禁城,清幽传统的农家院舍,还是现代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砖始终都是它们主要的建筑材料之一。每当听朋友说起自己盖或买了新房,每当回到老家走进已经几十年的红砖旧舍,总想起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父母为给我们盖房而自己烧砖的往事。

我的家乡在冀中南的辛集市(原束鹿县)路过村。六十年代以前除少部分土坯房以外,多数家庭都是青砖做皮土坯做里的砖木结构的房屋。六七十年代以后,随着适婚人员的增加,需要盖新房的人家越来越多。由于祖辈盖房用的青砖少而且价格贵,便兴起了农户自己扣坯烧砖的热潮。

烧砖需要砖坯,砖坯需要黏土,找黏土挖黏土在我们那儿便成了烧砖的头桩大事。家乡属黑龙港流域,历史上盐碱地多沙土地多,地表黏土很少。六七十年代,除村南和村西有部分土质粘性的好地外,村东村北不是枣树杏树地就是长满荆条的坑洼盐碱或荒沙旱地,扣坯的黏土只能在不能产粮没有果树的次地里找。一九六九年我们家第一次扣坯的黏土是从村东的沙荒地里挖的。沙荒地的黏土埋在*沙地表以下,要取出来很费力气。记得取土时由于黏土层浅的地方许多已被占用,我们只能在地势较高,沙土层较厚的地方取土。先确定好具体挖土的方位,计划好挖坑的长短宽窄,废土和好土存放的地方以及出土后向外拉的走车路线。我们挖的坑长十多米,宽两米多。先用铁锹把上面的沙土掘出来扔到坑的一侧,挖到黏土层后,再把黏土挖出来扔到另一侧。沙土层有一米来深。那时我和二弟十四五岁,由于从小就干些抬水担水起圈拉车一些家里的活儿,锻炼的这时也有了一把子力气,一人一把铁锹帮着父亲一起挖,哥俩比赛干得起劲儿,没觉得费多大劲就把沙土层清完了,露出了发红发亮跟肉疙瘩一般的黏土。挖黏土一开始还能扔得上去,但由于坑越来越深黏土比沙土又重,虽然我们的铁锹比父亲的小一号,但还是干不了多会儿胳膊发酸手上长泡,头上滋滋冒汗就干不动了,这时父亲让我们到坑上歇着他自己来干。父亲身高一米七多,微胖健壮,粗臂厚掌,艰苦的家庭生活磨就了一身的力气。他从坑的一头掘起,一脚把铁锹踩进黏土,铲起满满一大锹,往双手心吐一口吐沫,紧握锹把,挺胸扭身扬锹甩臂,一口气把一锹十大几斤的黏土扔到上面。一锹锹一行行,掘完一层再起一层。越往下面,比较干的黏土水分越大粘性也越大越粘铁锹,往上扔着越费劲。父亲虽然力气大,但干一会儿也会累得浑身出汗,筋疲力尽。只能稍歇一下儿喘口气儿喝口水继续挖。地下的黏土层大体有两三米厚,快到黏土层底部的时候,土的表面会渗出一汪一汪的水,这时只能换上*绿色胶底鞋。快到底面的时候,坑底距离上面有三米多深,每扔一锹都非常吃力。这时我和二弟在上面赶紧把父亲扔出来的靠近坑边的泥土向远处倒,使父亲扔出时坑沿土的高度降低一些,节省一些力气。挖一坑土需要一天多的时间,烧一窑砖的土需要挖两三个这样的坑。据乡亲们说,在农村干过的活里,除了挖海河这是最要力气的活儿了,身体不好的力气小的真不行。父亲有我们五个儿子,盖了五处房,烧过五窑砖,扣过五次坯,挖过五次土,除了八十年代那两次由长大了的儿子们挖土外,七十年代初两次烧砖,用的黏土都是父亲这样一锹锹从深坑里扔出来的。

有了土要拉出去准备扣坯,扣坯的场地要选择在平整空旷的地方。六七十年代集体的时候,多选在生产队的打麦打谷场里,八十年代大包干以后,就各想各法了。扣坯一般在每年的四五月或八九月,避开雨季和麦收秋收时节。扣坯前场地要找平,不平整的用刮子刮平或垫些土用平耙耙平,以免扣出来的坯走形。扣坯的前一天下午要洇土。就是把第二天扣坯要用的土铺散成一定的厚度,围城一盘一盘的,并做好围堰,然后取水倒入土中,使黏土在水中浸泡一晚上,把土泡软泡透。扣多少坯洇多少土,洇少了不够用,洇多了使不完造成浪费,这全凭庄稼人的经验。六九年的时候村里只有一处自来水水楼子,在村子的中心。我们借来装有水桶的水拉车,到水楼子的水管子上装满水拉到场片洇土,洇土的活都是自家人来干。第二天开始扣坯前,一大早自家人先赶到扣坯场开始翻泥劈泥。翻泥就是用铁锹把洇了一晚上的泥土向一边翻倒,翻倒一部分,用准备好的一米多长手指头粗般的铁棍在泥上劈打。劈泥要有次序,要像菜刀切面条一样,从边沿开始一棍挨着一棍,一片挨着一片地把泥劈开,竖着劈完后横过来劈,目的是把泥劈碎劈烂劈熟。劈打好的泥一棍下去,象薄薄的软软的发红的肉片一般倒在一侧。劈完一层,再倒一层泥,接着照旧劈一遍,直至把洇的泥倒完劈完。倒泥劈泥虽不是最累的活儿但是最脏的活儿。甩开膀子铁棍高举猛然劈下的那一刻,象花炮初炸,瞬间泥点四溅,落到干活人的头上脸上身上,甚至迸进眼里嘴里鼻孔里,倒完泥劈完泥一个个成了花脸泥人。倒完劈好的泥要不软不硬,软了扣出来的坯容易走形不能用,硬了难以往模子里装扣出来的坯易裂。和好的泥象个光滑的面团围成一个大圆堆。扣坯要找乡亲帮忙,根据活儿的多少,一般四五人到十来人不等。扣坯之前自家要找好模子、刮泥的弓子和扣坯时放模子的板凳,准备好守模子的沙土等。板凳有一米来高,在凳面的两端各钉着一块两三厘米高的木块儿做放模子的支架用;模子有两块坯和三块坯的,力气大技术好的用三块的,一般用两块得多;弓子是把一根细细的铁丝或钢丝拴在四十来公分长弯成半圆形木棍儿的两头做成用来刮泥用的。帮忙扣坯的人们一人一条板凳一副模子一个弓子。模子放在一米来高的板凳上,弓子挂或放在板凳的一头,在泥的四周各占一边摆开架势开始扣坯。先用细沙涮一下模子和洗一下手,弯腰双手切出两块泥并随手在有沙子的地上滚成椭圆,站起身来双手用力把泥摔进模子里并随手再按上几下,以使泥在模子里更符实。模子装好后,用弓子从一头顺着模子表面一刮,把高出模子的泥去掉,然后端起模子扣到预定位置。扣的环节最关键,需要些技术,腰弯角度要到位,坯出模时要平要快还要稳。老把式扣出来的坯,不仅表面光滑,棱角完整,而且坯距行距整齐划一。扣完一模,返身走到细沙堆前,以沙洗模然后继续下一次操作。看到别人扣坯那么简单,自己也曾尝试,但不是泥装得过少就是过多,扣出来的坯不是缺角就是不光滑不平整,不是与前面的坯离得过远就是过近或砸住前面,手脚忙乱却做不出好活,只能打打下手。经常扣坯的人都干出了经验:沙子洗手,挖泥滚圆,起身入模,刮弓找平,端模扣坯,动作连贯,一气呵成。身体壮手头快技术好的劳力,一天能扣一千多块坯。根据盖房用砖的需要,一般需要扣两三万块坯,请人帮一两天忙。那时乡风淳朴人情厚道,乡亲帮忙没有谈钱要价这一说。不仅不谈钱,连饭也谦让客气着不吃。但我们过意不去,都是强拉硬拽地留下吃饭。扣坯是个力气活儿,不停地弯腰起身,不住地来回行走,干得时间长了,会头晕脑胀腰酸腿软,口渴出汗。母亲和帮忙的亲戚邻居每天半前晌和半后晌把在家蒸好的包子和烧好的开水送过去,让人们吃点东西喝点水休息一会儿,中午和晚上干完活儿留帮忙的人在家里吃顿饭。那时生产队分的细粮还不是很多,日常人们还多是以玉米山药等粗粮为主,请帮忙的人吃饭则要吃细粮。那时也没有什么鱼肉之类好吃的,多是蒸韭菜茴香鸡蛋粉条馅儿的包子,调馅儿比平时多放点油,和馅时鸡蛋多放几个,稀的是做个菜汤或熬点米粥。虽然无酒无菜,但干了一天体力活儿的人们还是吃得很香。那两天母亲半夜就起来择菜洗菜切菜拌馅儿和面,把一切都准备停当,待早晨帮忙的人们来后就开始包包子蒸包子。一天忙完帮忙的人们走后,入夜母亲又要准备第二天做饭需要的东西,辛苦的几天难以好好休息。家里有事的年头,全家就得精打细算节省细粮白面,以备请帮工时吃饭用。到八十年代以后人们的生活有了很大提高,招待客人的食物也丰富了一些。

坯扣完后在地上自然干几天,不变形后开始扶起,让砖横戳着再晾几天,干到五六成后,上摞凉坯,摞着凉坯要找地势高不易被水淹且平整的地段。规划出一排排放坯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把地上的坯摞在一起。摞起的坯垛有二三十米长,坯与坯之间斜着摆放,留有空隙,便于通风晾晒。坯摞与坯摞之间隔开两米来宽的距离,便于中间过人,遇有阴天下雨赶紧找东西遮盖。摞着晾晒半月二十天坯干透后就可以入窑烧砖了。

装窑烧砖是最重要的环节。不论是盘窑、装坯、撒煤、点火、风口、火候还是封窑、出砖等等,每个环节都需要技术和经验,马虎不得,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功败垂成。对一个穷困家庭来说,承受不起失败之痛,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所以每次烧窑期间都是父亲最紧张的日子,甚至是精神折磨的日子。第一次烧窑请的把式是十几里地以外的父亲的表哥。大伯烧窑多技术好,不计报酬不辞辛苦也乐意帮助我们,整个烧窑的过程都在大伯的亲自操作和指导之下进行。除找指导烧窑的师傅外,还要找好帮忙装窑的乡亲。窑址一般选在扣坯凉坯的附近,分坑窑和地上楼窑两种,有圆窑也有方窑,我们第一次烧窑采用的是地上圆窑。所谓地上圆窑,就是在地面打基,以圆柱形向高处垒,窑的周长高度根据烧砖的多少确定,装好后的窑类似一个高高的炮楼子,有五六米那么高。年秋后,我们自在生产队场片的一角建窑。先确定窑的直径,画出一个大圆圈,在周边规划出多个风口风道,在每个风口位置放上点火时用的劈柴,用扣好的盖房用的大坯垒窑的外皮周边并竖着在里面打底。窑底大坯上面撒一层煤,煤上面竖着一块挨一块地摆放烧砖的坯,坯上面再撒煤,依次向上,直至把坯装完。装窑时低层不太费劲,待到一人多高甚至五六米高的时候,地面的坯要人一块一块地扔上去。地下扔坯的人既要有力气,更要有技术,扔的高度角度都不能差,偏了或高了低了都会有砸到别人的危险。上面接坯的人要全神贯注配合着接好坯。看到别人扔坯又轻又稳又准毫不费力地送到接坯人的手里,人少的时候我也试过几次,扔出去的坯不是高就是低,一出手坯打着跟头飞,不听手的使唤,还差点砸到别人。这也使我受到了教育和启示:与扣坯一样,好多事情看着容易做着难,不管什么技能什么技术什么专长和本领,都不是能轻而易举获得的,没有失败的教训,没有持之以恒艰苦的磨练都不可能取得成功。在后来不论学习工作还是日常生活中我都经常想起这段往事,警示自己也教育下一代,不论做人还是做事都必须踏踏实实,不能急于求成,不能虚头巴脑更不能投机取巧。烧砖用的煤是阳泉煤和煤矸石。阳泉煤是好煤,好着好烧但价格也贵,全用阳泉煤费用太高用不起。煤矸石质量次不易燃但价格便宜,大火烧起来后煤矸石火硬燃烧也不错。所以一般底面那几层用好煤,为了点火时好烧着底火壮;中间那些层阳泉煤和煤矸石掺着用;上面那些层用煤矸石。装窑过程中,每隔多半米就用铁丝或钢丝围着窑身做一个窑箍,起到固定和防止窑倾斜倒塌的作用。窑装完后把窑的表层用一层泥抹好,起到防风保温的作用。至此装窑的任务算是完成可以点火开烧了。烧窑点火时把易燃的柴火塞进火口里面,火把在柴油里蘸一下点着后送入各个火口。那时没有专用的吹风机,为了使火尽快燃烧起来,常用治虫子喷六六粉的机子当做吹风机冲着风口吹,待各个风口里面的干柴都把底层的阳泉煤燃着,窑顶的出风口均匀冒出煤烟的时候,火才算真正点着了。火点着后各风口要用大块土坯挡上,并留有一定缝隙使风能够进去。风口的缝隙根据火情随时调整,留缝太大进风太多燃烧太快砖容易烧流走型,留缝太小进风少了容易灭火或砖烧不透。留大留小,啥时该大啥时该小,哪个口需要大些哪个需要小些,都是把式根据窑顶冒烟的情况和窑身四周燃烧的温度以及燃烧过程中窑身表面浮现出来的白色碱痕来判断。我们家第一次烧砖,不但父亲格外紧张,做把式的大伯也格外谨慎。除了点火前严把各个环节之外,窑烧着大伯离开我们村前,还反复交待父亲怎么看窑顶的烟,怎么判断窑身的温度,怎么根据燃烧的均匀度管理通风口缝隙的大小等等。一窑砖一般要烧十天左右。记得那十来天父亲根本没怎么睡觉,每天白天到窑上去几趟,看看窑顶的烟冒得旺不旺、匀不匀;窑身上的碱迹有没有、多与少;摸摸窑身看火烧到了什么部位,热度一致不一致;进风口是否有玩耍的孩子们动过,风向是否有变化,缝隙大小是否需要调整等等。晚上也要打着手电过去几次,摸摸看看仔细观察。有次因风向变化,窑燃烧不均匀,父亲怕掌握不好火候,夜里走十几里地把大伯从家里接过来想办法帮助调整。平时稍有异常父亲就焦虑不安,有时一整天连饭也吃不下,晚上披个破棉袄守在窑旁边。由于担心,父亲总是每天反复摸窑的表面体验温度的变化,窑身都被摸得发光,乡亲们看了常和父亲开玩笑说“气迷心”,父亲总是一笑。为烧窑家里这么多的投入和付出,对我们这个困难的家庭来说,这份担心和害怕出现意外的心理不是所有外人能体会得到的。

窑烧十来天烧好以后,要把下面的进风口用大坯和土全部堵死,窑顶也用坯和土全部盖住捂严,开始闷窑。闷窑的目的一是使窑里面的砖熟得更均匀更好,二是使窑里的砖温和自然降温,防止烧好的砖遇风开裂。一般要闷二十来天才能破窑出砖。

出窑的时候是全家最期待,也是父亲最紧张的时候。好在那年那窑砖烧得很好,火候不大不小,砖的表皮透着耐火砖的金*色,一敲有金石之声,基本没有烧流和不熟的。这时才看到父亲一身轻松的样子,露出久违的笑脸。

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前几年,家里还烧过三窑砖,由于我在外面学习和工作,父母没有告诉我,我也没有出上力。虽然那时有几个长大成人的兄弟做帮手,在体力活儿上父母减轻一些,但父亲操心费神担惊受怕的压力没有减轻,父母的这份对儿女对家庭的情感没有谁能够分担和替代。到九十年代,由于土地和环境保护的需要,结束了农户自烧红砖的历史,烧砖也成了那一代人难忘的记忆。五次的挖土、扣坯、烧砖、盖房、娶媳,数十年的生活磨难和煎熬,父母把自己的青春年华,把自己的血汗健康,把对儿孙的牵肠挂肚,把对未来生活的期盼和希望,都融进了一锹锹黏土,一块块土坯,一窑窑的红砖里。几十年过去了,我们同祖国一起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过上了现代化的生活。但往日的岁月,父母的艰辛却常在脑海中闪现。前人辛苦后人享福,无论时代发生多么大的变化,无论现实过上了怎样的幸福生活,我们都不能也不应该忘记:往日的难、前人的恩、走过的路!

年4月27日

俺爹俺娘俺家乡

由央视纪录片导演郭西昌(子星)创办

独一无二的家乡,独一无二的爹娘,把你们的思念告诉我,把我们的情感献故乡。

欢迎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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