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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只读程玉剑风中花第一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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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花(第一章)

程玉剑

去年五月,我开皮卡车离开乍暖还寒的乌鲁木齐,去和田买玉。到了巴轮台三叉路口,我远远看见一个女的,举着双手又蹦又跳的在路上拦车。到了跟前我才看清,是个大姑娘,个子挺高,头上戴顶蓝白相间的大沿旅游帽,半个脸被游泳运动员带的那般眼镜遮住,穿一身牛仔装,红色旅游鞋,脚边立了个跟腿一般高的双肩背包。问题是她站的地方是在路口过去一点,显然是去喀什方向的,而我是向左拐走沙漠公路,途经塔北油田、且末、民丰去和田的。我没停,直接上了沙漠公路。在拐弯一瞬,我瞄到她失望地放下双臂。

上了沙漠公路二十多米,我就觉得脚有点不带劲,不听使唤似的离开了油门,一脚踩住了刹车。在戈壁滩上开车的男人就他妈这德性,见到男的,油门踩得贼爽,见到女的,踩油门的脚就发软,踩刹车就能一踩到底。

一个大姑娘,怎么会在这么一个荒无人烟的路口上搭车呢?是搭错了车,还是被司机甩了?这事不是没有发生过。有的是上车没说清楚,走到路口,哎哟,一看走错了,下车重搭吧。有的是司机想占便宜,不从,滚蛋吧,被赶下了车。我不知她是什么情况,反正我*使神差的,两把方向盘就把车头掉了过来,一直开到她脚下。对我来说从哪条路去和田都一样,无非就是多跑几小时少跑几小时的事。我伸手打开右车门,侧着身子说:

你去哪儿?

这不废话麻。她根本没有回答我愚蠢的问话,一手扒紧车门,一手按住车门框说:

*师傅,我能上车吗?

我来来回回在这条路上跑了无数趟,拉了那么多人,还第一次听人叫我*师傅。她显然是口里(内地)来的。我说把包放后边吧。

谢啦,*师傅。她拉开后车门,把背包立着放在车座上,呯一声关上后车门,低了下身,侧身坐在了副驾驶座上,随手又呯一声把门拉上说:可以走了,*师傅。说着摘下帽子,翻过来放在两腿之间。头往后一杨,唰啦,黑色长发瀑布般披撒在肩上。她伸出两手向后拢了拢,顺手摘下眼镜,放在了帽子里。我迅速暼了一眼,她有感应似的转过脸朝我笑笑,然后旁若无人的从衣袋里拿出手机、耳机什么的。我立刻惊住了:眉毛真的似弯月,眼睛明亮又清澈,鼻子挺挺的,嘴唇嘟起,嘴角微微向上翘。我见过的美女虽然没有口里人见得多,但电视里名星看得也不少,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那种人。但在这人烟稀少、茫茫戈壁滩上,见到这般漂亮的姑娘还是头一次,而且孤身一人,这事说给谁听,谁他妈都会说我是傻郎流口水——胡说。胡说就胡说吧,她现在就坐在我身边呢,信不信和你没关系。我双手握紧方向盘,一脚踩下油门,车飞起来了。

我开车心情好的时候,就喜欢跟人说话。尤其在戈壁滩上,这边是灰秃秃千年一色的大山,那边是茫茫无际的戈壁,前面是一条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的黑色带子。如果没有人说话,那感觉就像是行走在月球上。车速上到百码,稍稍稳定后,我立刻就打开了话匣子。

我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搭车?

她说:我在库尔勒搭车的时候就跟司机说好了,他说他去塔北油田,只能把我拉到这儿。我说没关系的,到那儿了,你走你的,我继续搭我的车。

哦,我心里说,胆子够大的。

我说:你要到哪里去?

她说:五五食堂。

五五食堂我知道,在沙井子那里,是农一师建的老客站,离阿克苏正好五十五公里,所以叫五五食堂。

你怎么不坐班车、火车呢?

那样太拘束了,我就是走走停停,想玩就玩,想走就走。

我说:你去五五食堂有认识的人吗?

停车停车!她突然大叫起来。吓我一跳。她用手指着窗外的一个地方说:

你看,那白色的土包上开的是什么花?

那不是什么花,那是红柳。

那你停下车,我要去看看。

我说:红柳有什么好看的,戈壁滩上到处都是。

哎呀,*师傅,你就停下来让我去看看嘛。

行行行,我停我停,千万别拉我胳膊,这样开车危险。

谢谢啦,她有些得意的样子。我心想,这姑娘,不是个好惹的主。

车慢慢停在了路边。还没停稳,她打开车门就跳下去,朝那片红柳跑去。

在红柳包前,她伏下身子,绕着红柳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举起手机从各种不同的角度拍照。拍完,转身向我招手:*师傅,过来呀。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也许是受到她的影响,我脚下生风似的跑了过去。你可千万别笑话我,不信你在戈壁滩上开车试试,没准比我跑得还快。

她并没有摆出什么姿势,只是随意地站在或者坐在红柳枝前,让我随意拍,只要把她和红柳拍进去就行了。对了,还有后面的远山。

车开了好一会儿,她都在用手指拨拉手机屏幕,应该是在看刚才拍的照片。还不时翘起食指弯曲着触着鼻尖,发出轻轻的笑声。

哎,*师傅,她把手机举到我右侧:你看这张,照得蛮好的。还有这张。

我胡乱扭下头说:是蛮好的。

你看了吗?你拍照感觉蛮不错的,真的蛮不错的。

我说:我正在开车,我要为你我的安全负责。其实我刚才拍照的时候,已经把她仔细看了。男人有机会哪个不仔细看女人。

哦,她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收回手机。

我心想这是一个大方开朗的女孩。

她说:为什么红柳会长在那么高的土包上呢?

我说:风沙把它埋多高它就长多高,它的根就扎多深。

是这样呀。她转向窗外自言自语:

强悍的沙漠,用火热的爱情,追求一片草叶,她摇摇头,笑着飞奔而去。

她一定是沉浸在那片红柳丛中了。

车以百码时速行驶,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向后旋转,只有呼呼风声,和车轮磨擦地面发出的飒飒声。

哎哟,快停车快停车。她突然大叫起来。

我说:怎么了?

她说:我要上厕所。

我说:这哪里有厕所。

她说:你要憋死我呀。

怎么赖到我头上了,我赶紧四下寻找。一片平坦,没有一处遮挡。别看在茫茫无人的戈壁滩上,即使我们男人也从不对着马路撒尿。

哎哟,哎哟,*师傅,帮帮忙吧。

这忙怎么帮,我忽然想起前面不远处有一个过洪水的水泥涵洞。我说:你再忍一下,前面有个涵洞,马上就到了。

哎哟,我要尿裤子了。她捂着肚子,痛苦地扭动着身子。

我说:刚才那么多地方你不上,现在急的要死要活。

刚才不是忘了嘛。说着,我已经看见了那个涵洞。我说到了,抓好前面的扶手。在离涵洞五六米远的地方,我一脚踩死刹,车子尖叫着滑行过去,停了。我说你赶紧去吧,我在前面十米的地方等你。

她捂着肚子下车了。

上车后,她又恢复了自若的样子,说:*师傅,这里有狼吗?我心想她情绪转换也太快了,怎么一下子跑到狼上来了。

我说:北疆草原有,南疆很少听说。

那还能见到野骆驼、野*羊和野兔子吗?

我说:野骆驼沙漠深处有,它们怕人,很难见到,我一次也没见过。

她说:那里面有水吗?

我说:有啊,不然野骆驼到哪去喝水。野*羊,喏,就在那边山里。她转过脸去,朝山那边看,说:那里面有草吗?

有,我说。你看着是荒山,其实那山上是长草的。不过我没进去过,我朋友进去过,他说野*羊吃一种很小的草,就露出地皮一寸高,不走到跟前看不见。

*师傅,她转过脸来说,我们现在能过去看看吗?

唔呦,你吓死我了,我们*有句老话,看着近,望山跑死马,跑到天黑都跑不到。

哼,小气死了,还没去呢就死呀活的。

是吗?我还头一回听人说*人小气。

大气行了吧,她说:我没说你,我说的是戈壁滩,真大呀,看着真让人心旷神怡:

曾经/在梦中/你我都是陌生人/梦醒/方知我们是何等亲密。

她是诗人?

我说:野兔子一般生活在红柳丛、芦苇地和胡杨林里。对了,你刚才说胡杨是吧,胡杨要十月份看最好。那时胡杨叶子金*金*的,特别是早晨,太阳刚出来,秋风吹着,在干净的没云彩的蓝天下,一片一片金*的叶子随风上下起伏,看着就像在童话世界里,她听的不做声。

要是我能去看看就好了,她说。

我说: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

真的?

真的!我说:到那时,先去看库尔勒蔚犁胡杨林,那里的胡杨林,因为孔雀河水源充足,长得特别茂盛。

她说:开都河不是也在库尔勒吗?

我说:没错,其实是一条河,从铁门关下来,上游叫开都河,下游叫孔雀河。看完库尔勒的,再去看塔里木河下游的,在农一师十四团那边。那片胡杨林比较稀拉,很多是人工栽种的。最后去看图木休克夏河林场的胡杨林,那片胡杨林特独特,每一棵都长得横七竖八,古里瓜怪的,一个个都苦难深重的样子,看上去非常恐怖。要害怕,你就别去那里了。

不,要去。她说。

我刚讲哪了?你这一打叉把我打乱了。

还没讲苦豆草、苦苦草、沙枣花和骆驼刺呢。

我说:你见过这些花呀草的吗?

没有。

那就好说了。

哎你什么意思,你哄我呢吧。

我哪敢哄你。苦豆草、苦苦草、沙枣花、骆驼刺,戈壁沙漠里到处都是。五五食堂那里就有。你说什么时候开花?现在正是它们开花的季节。苦豆草开紫花,苦苦草开*花,都不大,跟指甲盖那么大,很鲜艳。沙枣花开的是很细碎的小*花,一簇一簇的特别香。五五食堂路两边全是沙枣树,老远就能闻到浓浓的花香味,还有骆驼刺……

他妈的库车到了。时间怎么比车还跑得快。

我说:库车到了,先加油,加完油吃午饭。你想吃什么?

有缸子肉吗?她歪过头看我。

哦,你要吃缸子肉啊,那好说,我这就带你去吃。库车的缸子肉全疆都有名。

加完油,我把车停在了一家装修考究的民族餐厅门前。我来过这家餐厅。

我像带了个女秘一样,领着她一前一后走进了餐厅,选了个靠玻璃窗的位子。面对面坐好后,我转过头对老板大声说:两个萧勒帕,两个疙瘩馕,两个酸奶子。坐在巴台里的老板接过我的话大声复述一遍。不一会,一个头顶小白帽的巴郎快步走过来。他一手端着个铜盆,一手提把小铜壶,胳膊上搭条白毛巾,站到了我们面前。

她好奇地睁大眼睛说:这是什么东西呀,好漂亮。

我说:洗手的。你看就这样,我给她做了个示范。记住,洗完了千万别甩手。你可以不用他的毛巾,用餐巾纸擦也行。

为什么?

别把福气甩了呀。

真的吗?她咯咯咯地笑起来:在这吃饭还这么讲究。

我说:你还没吃大餐呢,那一套一套的比口里还讲究。

这几样饭都是现成的,很快服务员就一一端上来。打开缸子盖,里面的汤还咕嘟咕嘟滚着呢。

她摊开双手看着我。我知道她不知咋吃。

呶,我说:看好了,先把肉用筷子捞出来,放到这个盘子里。再把馕掰成这么大的块,放进缸子里泡着,就行了。先吃肉,吃完了,再边吃馕边喝汤。最后把酸奶子喝了。用筷子也行,用这个木勺子也行。

要全吃完吗?

那倒不要。

嗯,我饿了,那我就吃了。

我说:我也饿了,吃吧。

我俩真俄了,吃得都挺香,没剩下什么东西。

我说: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

*好吃的东西多了。

她说:多少钱?

我说:你不管,我来付。

她说:为什么?不是AA的吗?

我说:别啰嗦了,这是在*,就按*的章程办吧。这顿我付,下顿你付,这样行吧。

嗯。

出了餐厅我说:你要上厕所吗?

嗯?这有吗?

你看,从这过去,往右一拐就是。

离开库车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到阿克苏还要走两三个小时,到五五食堂天可能要黑了。

这阵子她好像疲倦了,耳朵里塞着耳机,闭着眼睛似在听音乐。慢慢地,她的身体像猫一样蜷起来,我想她是睡着了。

未完待续欢迎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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