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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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副刊专栏面片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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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明灭

一块长80公分、宽45公分、1寸多厚的木板架在厨房的水泥台板上,搁上一斤面,慢慢加水,慢慢揉搓,用的是暗劲。面粉在一双大手的调教之下,变成了一个光洁的面团,盖上湿的毛巾。过1个小时,面团醒好了,再用劲揉一揉,拿出擀面杖把面团压成一个大面片,这面片弹性十足,然后切成长条状,使劲在案板上弹几下,发出了“啪、啪”的响声。旁边的开水锅已经沸腾,用手把面一点点揪成小片,直接丢进开水中煮熟。吃这样的面片,不需要太复杂的配料,青菜肉丝汆个汤,番茄青菜煮个汤都成,最好来点儿韭黄增味。汤越清越能衬托出面片本身的嚼劲和爽滑,加点老陈醋就是《平凡的世界》里救了孙少平一命的那碗面片汤了。

这块大案板是我爸从甘肃拿回来的。年,他从上海的医科大学毕业,分配到了甘肃高台镇远乡的卫生院,在那里做了12年的医生,直到我1岁多,才回到杭州工作。我也看过很多关于大西北、关于那个年代的纪实文学和小说。支边的上海人挤在绿皮火车上,在长长的陇海线上消耗着宝贵的青春,他们尽一切可能从上海带去生活物资,从代表着精致生活的香皂、全毛华达呢到结婚用的大立柜。我爸却反其道而行之,把这么粗重的一块木板扛回来了。估计是舍不得放弃这好不容易学会的面食手艺。

每到冬天,我爸就要把案板拿出来操作一番,然后得意地从厨房捧出热气腾腾的面片。西北面食还没有进军杭城的时候,这碗自制的面片汤还是一枝独秀的。毕竟,当时没有几个家庭主妇玩过面粉,杭州人偶尔买1斤面粉放在家里,是用来炸糖醋排骨的。随着家里装修的升级,这块案板也没了用武之地,在现代化的橱柜设备上揉面,总归少了那份豪情。花10来块钱,就可以在西北人家吃一碗汤浓量足的面片,也足以抒情了。

沙枣花开的季节,我们去了一趟甘肃,没有去敦煌或麦积山,而是直奔张掖市高台县。从张掖火车站出来,我们遇到了司机王师傅,典型的西北汉子,皮肤黝黑,骨骼粗壮,国字大脸,看上去就是忠厚之人。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决定就让王师傅带我们去高台。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没有靠得住的车子,外乡人是很难抵达那座小县城的。

出发的前一晚,王师傅特地嘱咐我们带上夹克衫,说是途经祁连山,五月份,雪还没有全化呢。旅途非常顺利,王师傅曾经在高台县城做过面粉生意,所以很快我们就找到了爸爸医院,对面正好是个粮站!一路之上,王师傅老是和我们念叨,应该去看一下沙枣花,说是她的香味比任何香水都好闻。

午饭的时候,我们回到了张掖市区。王师傅带我们去了当地有名的孙记炒炮吃饭。饭店里的服务员拎着不锈钢茶壶在店堂里来回穿梭,给客人添水,茶壶里装的不是茶水,而是面汤水。孙师傅说,这水解渴又解乏。炒炮是张掖特有的面食,面被切成像百子炮仗那样的形状,和青菜、番茄、牛肉一起烧,有干炒的,也有放汤的。炒炮虽小,但是河西走廊的水土硬,吃起来比爸爸做的面片更劲道。

原乡化原食,只有到了这个地方,你才能理解这里的食物。在这里,从一个地方赶到另外一个地方,动则上百公里的距离,半天看不见一个人,不吃点有力量的东西是没有办法生存的。因为母亲河——黑河的灌溉,高台县是甘肃有名的面粉和番茄生产区,所以面被做成了各种各样的形状,永恒不变的配料是青菜、番茄和牛肉。在杭州,面条总归是面条,配料却是千变万化的,两个地方的做法正好相反。

回程的时候,我们去湿地公园看了沙枣花,没有艳丽的色彩和娇媚的姿态,香味质朴而清幽。没有来过大西北的人体会不到那种沉默中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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