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9月4日,我们乘着西去的列车,离开天津奔赴了祖国的大西北一甘肃农建十一师一团六连。从那时起我们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安营扎寨,开垦荒地,开始了忘我的战天斗地。我们秉承了兵团人自强自立,吃苦耐劳,团结向上,顽强拼搏的精神,为了保卫和建设祖国的大西北奉献了我们的青春。岁月荏苒,转瞬五十四年,我们两鬓皆白。但无论我们的身份角色如何转变,无论身在天南地北,都常常梦回戈壁,都思念朝夕相处的战友,任何有关兵团生活的往事都能让我们津津乐道,因为我们情系戈壁,我们是六连人!我们有患难与共的战友情!
《情系戈壁》书摘
十六岁的选择
作者:*金瑛
年的五月,我们即将初中毕业,在*号召“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大背景下,学校请来了甘肃生产建设兵团的杨某某做上山下乡的动员报告,之前,我对甘肃的认知只限于“春风不度玉门关”在报告会上他穿着没有领章帽徽的*装,用生动的带有鼓动性语言为我们讲述了他的兵团生活,描述了甘肃的自然风光,讲述了兵团战士的战天斗地,讲到了他的成长过程(到现在还记得他说的一开始去伙房帮厨切面条时,拿刀把面剁得像皮带一样宽)。他说有志青年应该到艰苦的地方去锤炼自己,到反修防修的前线去,到祖国到最需要的地方去贡献青春。当时自己即将满16岁,看着他那一身*装,听着他的豪言壮语,我敬佩羡慕不已,热血沸腾,当即决定,一毕业就去“当兵”
毕业临近,我和同班的袁玉训决定不参加升学考试(现在应该叫中考),一起报名去兵团。我俩关系很好,在班里“职务”交叉,一个是班长副团支部书记,一个是副班长团支部书记,想着我俩如果能带头报名,班里的同学就会踊跃响应。我们递交了申请书,等着批准。一天,班主任赵苤茗老师把我俩叫到办公室,委婉地劝说我们不要走,说我们年龄还小,应该继续升学,学习更多的知识为国家做贡献。我记不起当时是怎么回答老师的,反正是油盐不进,最后老师语重心长的说:“无产阶级的教育阵地,你们不去占领谁去占领?”我们最终还是让老师失望了,没有去占领无产阶级教育阵地。现在想起来,老师就是老师,我们当时就是不谙世事的小屁孩,真是拂了老师的好意。
多年后,我去看望赵老师说起此事,老师还说,当时挺替我们惋惜。我想着也没有什么好惋惜的,即使当时不走,66年开始文革,如果没走的话可能我成了造反派,文革的既得利益者;也可能我成了走资派的子女,被迫到遥远的农村去插队,还有很多很多的可能,后边的世事谁能预料?
家里同样是暴风骤雨,虽然从小我就不是一个心灵手巧顾家的好孩子,但我毕竟是家里的老大。母亲一听我要去甘肃当即就爆了,说什么也不同意,我就和老妈大讲道理,吵嘴*气甚至不吃饭,老妈就是不松口,我只好求助于父亲。老爹是我*优秀的基层干部,从小我就接受他的正能量教育,听*的话是不二的选择。听到我的请求,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支持你”。老妈听了怒不可遏,那些天家里的气氛点火就着。我自恃有老爹的支持,认为自己做的是正确的,根本不理会母亲的情绪,整天在外边疯跑,开这个会,听那个报告什么的,自己跑着去转粮油关系,转团组织关系等。到派出所销户口时,我现在还能记起那位户警叔叔的眼神,他悠悠的看着我说你可想好了,销了可就回不来了,我很自豪地告诉他我要到兵团去啦!
领到*装那天,自己异常兴奋,心想我真的可以当兵了。虽然不是正式的部队,但毕竟挂着“中国人民解放*”的前缀,真的以为自己就要去屯垦戌边了,去保卫祖国建设边疆了(发给我们的茶缸、挎包上印着的口号),以为要去实现自己的理想了(其实这理想并没有什么具体内容,就是听*的话跟*走)现在想起来有点可笑。
就要托运行李了,我从来没出过远门,不会打行李,这次走这么远,想着一定要打结实点。托运的头天晚上,老爹有事没在家,我请妈妈帮忙,老妈一口回绝,她说你不是挺能的吗,自己干吧。我一*气不求你,可我实在是手笨脚拙,翻来覆去横捆竖绑怎么也打不好,看着捆得还行,一抖搂就散。那一刻心里对妈妈那个怨啊,想着我要是走了就再不回来了。都快到夜里12点了,我还在那折腾着,急得快哭了,正好姥姥那天在我家,看到这种情况叹了口气过来帮我才搞好。
毕竟是母亲,再怎么不愿意,面对我的顽固不化还是妥协了。临行前她帮我打点随行物品千叮咛万嘱咐的,那个不放心那,并托付同行的同学照顾我。我不想面对离别的场景,不让妈妈到车站去送行,怕她的情绪会影响我,但她执意要去,我无奈只说了一句,到时不许哭啊。父亲没有去车站,他在临行的前夜照例对我进行了充电式的*治补给。
9月4号在高音喇叭播放的“毛主席的战士最听*的话”的歌声中,列车拉响了汽笛缓缓开动了,我看着窗外随着人流跟车前移泪流满面的妈妈,看着挥舞着小手的妹妹,看着前来送行的同学朋友,突然感到了不舍,那一瞬所有对妈妈的不满烟消云散,脑中涌出我真的要走了吗?要到那个遥远陌生的地方去了吗?还能回来吗?心里不由地闪过一丝惶恐,但我终究没有流泪,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妹妹在日后的来信里告诉我,妈妈从车站回家后在床上躺了一天,没吃没喝没说话,接下来的几天里时不时地就问一句“你大姐她们到哪了?快到了吧”,后来自己有了孩子因各种原因也得别离,才体会到当时母亲的心情。母亲56岁便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在她并不很长的操劳的一生中,我16岁的选择可能是带给她的最沉重的打击。每次想到这我都会在心里默念“妈妈,对不起,能原谅我吗?”
在六连呆了不到两年的时间,艰苦恶劣的环境和贫瘠的精神生活渐渐熄灭了我们的热情,让我们和最初的理想渐行渐远。
逝去的生活留给了我碎片式的记忆:
记忆里有平整土地抬大筐(真压得慌啊);有寒风中一队人扛着铁锨戴着挂冰碴的帽子,在田埂上唱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收工回驻地;有睡在铺了麦草的地铺上参加团部大会战;有挖大渠时在工地吃午饭,用草绳捆在上衣腰间的男同胞们用已经发亮的铁锨头当碗盛菜;有吃了一冬天的苞谷面(钢丝面就是好饭了)、莲花白和被煤油(还是柴油)污染了的洋葱;(以至于我现在都不喜欢吃洋葱,一看到洋葱就想起了那股味道),有大年三十时我们端着盆到伙房领按人头分的馅和面,大家围坐在煤油灯下包饺子,而心里却在想着遥远的家乡;有寒冷的冬夜里班长副班长们睡眼惺忪的轮流值班,去给各个宿舍添加炉火以保证屋里的温度和第二天早上大家有温热水洗漱;有开誓师大会时冯翰中情绪高昂手臂挥舞的发言(她回津后被其丈夫杀害,我从西藏休假回津在报纸上看到的报道);有在并不大的小操场上开联欢会演节目,印象里当时个子不高的王铁祥唱着乌苏里船歌;有夏天的傍晚,女生们到离伙房不远的小池塘(还是水洼)去洗头洗衣服,水沟里流着的据说是雪水,很清凉,沟边上是并不高大的沙枣树;还有……
六六年文革开始了,连队也跟着躁动起来,一时间红卫兵、全无敌等各种革命组织成立起来了,使好端端的一个连队分成了多个对立的派别,每个组织都觉得自己是最革命的,说起自己的观点来,都是群情激昂热情高涨口沫横飞,也不干活都去干革命了,连里的大小领导都挨批斗不敢吭声,似乎真的成了天下者我们的天下了。在这种局势下的年4月,*代表(是姓耿吧)通知我和另外四位战友调离玉门镇,到同属兵团的嘉峪关氮肥厂工作,从此我们开始了和原来截然不同的生活……
时光荏苒,现在我们都已步入了人生的深秋,想起当初的决定说不上是对是错,也谈不到悔与不悔,因为这毕竟是我自己的选择。尽管我们印有那特殊年代的烙印,但谁又能否认我们青涩年华时的理想热情、勇敢单纯和对共和国的忠诚呢。
兵团的经历是我生活道路上的一段艰辛旅程,幸运的是在这段旅程中我获得了很多真诚的友情,结识了许多同甘共苦的战友,我们一直同行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