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兵团时期的作者
我当了连队小卖部的“小老板”
高凤英
我是年的8月23日，来到北京军区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2师15团1连，成为一名年龄不满十七岁兵团女战士。
来到1连后，被分配到3排9班大田班，经历了秋季收割，冬季平整土地、兴修水利的繁重体力劳动，后因种种原因又从事了基建工作、商业工作和医务工作，以至于回城后又做了多年教育管理工作。虽然每项工作的性质有所不同，但我始终坚持了一条：兵团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无怨言的服从组织调动，换一行，学一行，爱一行并且努力做好这一行。但要说锻炼大、印象深、最有趣的还是当小卖部的“小老板”的经历了。
记得那是年末的一天，我从大田收工后，突然接到排长的通知说：“许连长让你到连部去一趟，有任务给你。”我听完后急忙赶到连部，许连长严肃地对我说：“经过连首长研究决定，派你到小卖部独立工作，小卖部已经好几天没开门了，附近的老乡和战士们都嚷嚷要买东西，今天咱们谈完话你就马上上岗。”
我听了以后心里很紧张，我想我自从来到连里后，一直从事大田和基建的体力工作，立马让我和钱、财、物、账目打交道，我能胜任吗？一是心里没底不会干，二是小卖部虽小但物品种类齐全，经营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等副食品；文具纸张、笔墨纸砚的文化用品；大的有白五福布、花市布、有色平纹布、咔叽布及华达呢，小的有针头线脑顶针、拉锁，上百种商品，万一我弄乱了，怎么收场呢？三是怕自己的退缩又辜负了连首长的期望，我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情，连长一眼看出了我不自信的表情，斩钉截铁下命令似的说：“这事就这么定了，别考虑那么多了，马上就上岗吧！”我点点头，不自信地跟着连长往小卖部走去。
小卖部已有好几天没开门了，听说今晚要开门，连里的战士和附近的老乡都聚在小卖部外，等着开门营业，我望着这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战友，和远近来的老乡，心里更慌了，连长帮我打开小卖部门上的大铁锁，摘下玻璃外的护窗板，领我走到柜台里面，我望着柜台上的算盘和大小磅秤，头都大了，眼前的布匹叫不上名字，单价写着0.23元一尺的白布，和0.元一尺的碎花布，这小数点后还有两三位，要是有人买个10尺8寸的，我一个69届的初中毕业生，手脚都用上也算不出来呀，我感觉实在不能胜任，就戳在那里一动不动，连长看出我还在犹豫，就说：“甭害怕有詹会计带着你干，我跟会计说了让他给你提出五块钱零钱作为找零钱用，待会儿我和指导员都来帮你卖货，不会干慢慢学，我们相信你一定会干好的，大胆的干吧。”就这样我以五块钱零钱作为启动资金，生生的当起了小卖部的“小老板”。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对这句话我太有体会了。算盘不会使，秤星不认识，账目不会记，一天岗前培训没有接受过，招呼着满屋子急着买东西的战友和老乡，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够楞的，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接下来的日子我虚心向连里的老会计学习，拜他为师，他是一个经验丰富，仔细认真，又平易近人不摆架子的人，（因他每月要与小卖部盘点，对小卖部的商品了如指掌）他就帮我从认识和熟悉商品入手，每件商品的摆放位置、单价数量，库存结余，都讲得清清楚楚，然后教练打算盘，虽然在北京上小学时学过珠算还有点基础，但一接触实际，加之小数点后面还有好几位就懵了，进位、退位总弄不清楚，开始卖货时老是用笔计算，没卖几种东西，笔算草稿就写了一大堆。
为了掌握这门技术，我一有时间就扒拉算盘珠子从简单的加减法练起，反反复复不厌其烦，直到后来简单的乘法也能做出来了，再有边干边学认识计量工具，如秤星，油斗、酱油、醋斗子的使用，（在医院还学会使用天平和戥子）最后学着记账，从明细到总账，由于刻苦努力，随时随地挤时间学习，不出一个月，我就能做到知晓上百种商品的位置，上货、售货，收付款唱收唱付无差错。几个月下来就能做到账实相符、账账相符，成为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小老板”了。
当年的商品流通实行的是统购统销，我们的每一种商品都是到团部供销社去统一进货，为此我每一个月都要去团部取一两次货，由于我们连离团部较远，因此对于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独自赶车去十几里地以外的团部去提货，也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记得来年的六七月的一天，我独自赶车去团部供销社取货，出发前，我先把五六个空榨菜坛子装上车，捆结实。再在旁边放几个装货的空纸箱子，把车刹好后，从马号班牵来一头吃饱了的，一个外号叫“大叫驴”的黑驴，说起这头驴可不简单，它可是我们连驴群中的佼佼者，尽人皆知。它个头高，力气大，叫声洪亮，浑身上下皮毛黑亮没有一根杂毛，精力旺盛，连里常常把它当成一匹好“马”用。我怕它外出不听话，想给它戴上嚼子，它极不情愿地摇着头，咧着嘴不让戴，最后还是马号班的战友们帮忙给它戴上了，一切准备停当后，我赶着“大叫驴”出发了。
“大叫驴”好像老马识途一般，自由自在地走在向阳渠上，驴蹄上新钉的马掌像穿着皮鞋走路的人在柏油马路上发出咔咔声，车轴不时发出吱吱扭扭有规律的响声，我的心情也无比高兴，像出笼的小鸟一样，赶着车东看看，西望望，军帽下两根齐肩的短辫戳在肩上，手里的鞭子轻轻地甩着。
向阳渠两边的庄稼郁郁葱葱，不远处传来牧羊老汉那听不懂的小调和高一声低一声的怪叫声，沙枣树上的知了也来凑热闹，卖着力气比着赛地高唱，头顶上一团团的草蚊子夹杂着小咬嗡嗡盘旋着追赶着，与车子一起前行，一路上遇不到几个人，除了大自然发出的各种声音外，显得格外寂静，“大叫驴”也不让人操心，套在它嘴上的嚼子基本用不上，因我深知那是治服它的杀手锏，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用，“大叫驴”昂着头熟悉地走在路上，时不时趁你不注意时犯个坏，哪儿有块砖头、土坷垃它偏偏让车轮压上去，车子就颠簸咯噔一下，让我松弛的心情顿了一下。我轻轻的勒下它的嚼子，警告它之后，它又自觉地好好赶路了。
驴车慢慢地走了快个把小时，前面拐弯的地方的路有些宽阔，路两边的杨树更加高大整齐，眼前的景象说明快到团部了，因怕车上的坛子碰坏了，我没有催促“大叫驴”快走，而是保持着匀速前行。
突然间“大叫驴”不知是听到或嗅到了什么，脖子上的鬃毛竖起来，仰起头，呲着牙，呼吸急促，两个鼻孔中像汽车排气管子一样喷出两股热气，脚底下加快了步伐，快速地拐了个弯儿，朝着正前方一个老汉赶着的小毛驴车疯狂冲去，我一时不知所措，身子猛地向后一仰，两只手却紧紧地勒住缰绳，企图将“大叫驴”狂奔的速度减下来，“大叫驴”毫不理会，仍然一往无前，径直跳上了老汉赶的小驴车上面，形成了车摞车，此时我车上的榨菜坛子骨碌碌的一个个滚到地上全摔碎了，我站在两辆驴车上快急哭了，不知所措，也不明白“大叫驴”犯的这是哪家的脾气。
这时只听前面赶车的老汉大声疾呼：“娃娃你抱住驴的脸，捂住它的眼睛”，我也急了，用身体挡着“大叫驴”的脸，抱住它摇晃不停地头，嘴里“吁—吁”的叫着，稳定它急切焦躁的情绪，这时路边打歇儿的战友们看到这一紧急情况后，呼啦啦跑过来，有的帮我往下推车，有的大声呵斥，还有的帮我一同上车勒住缰绳，老汉趁机快速的拽住自己的驴车，嘴里不停地嘟囔着“额似草驴”“额似草驴”。在战友们大力帮助下，两辆摞在一起的车被分开了，“大叫驴”的呼吸随着老汉的车走远慢慢地平静下来，一场不明不白的驴车大战结束了。
我望着地上摔碎的榨菜坛子和挤坏了的纸箱子两眼发呆，心想这两个驴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大叫驴”为什么不顾一切向前仆，这让我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疑惑了很久，一直不得其解。
捡拾着一地的碎坛子片，心里不由地害怕起来，这可怎么办呢，（虽说现在看来值不了几个钱的空坛子，但在当年物质极大匮乏时期也是不小的损失，你就是想赔偿，也没地方卖呀）摔坏了坛子，取不回货，大家买不上东西，回连无法交待呀，这回非得在连里做检查不可了。本来刚刚平息了“驴车大战”的紧张心情，瞬间转为害怕和不安。
我没精打采地硬着头皮来到团部供销社，小声地把刚刚发生的莫名其妙的“驴车大战”向供销社的首长做了汇报，等待着首长的发落，首长听了以后，哈哈大笑起来，并关心的询问我伤到了没有，他说：“不是你的错，不用怕，碎了几个坛子不要紧，没有伤到人就好”，说罢他大笔一挥，一下子批了我好几个榨菜坛子，我拿着首长批的条子，别提多高兴了，害怕和不安顿时跑得无影无踪，我快速地取完货刹好车，一路上小心翼翼地回到连队。
太阳渐渐地落山了，战友们排着队陆续收工，小卖部的灯光照常亮起来，我暗暗庆幸没有因为今天的“驴车遇险”而影响了战友们的购物，望着战友们满意地走出小卖部的身影，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作者：高凤英，于年8月赴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2师15团1连，先后任战士、副班长；连队小卖部售货员。
来源：兵团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