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常山在浙江的西部地区，那里虽不很富饶，却是个历史悠久的鱼米之乡。老家龙绕是个多山多水的地方，村前村后都有河流流过。那泥土垒成的老房子，屋前的枣树，高大的枫树和肚子里空的能容好几人的大樟树，古老的卷拱桥、石桥，手工榨油作坊，水轮碾米作坊，还有那青山绿水和随着季节更替而变幻的田野，构成了故乡特有的风景。一条古道自东向西经过门前向江西延伸，古道上光滑的鹅石和石板上深深的独轮车痕诉说着古老的故事。故乡的村子到城里有条延古道向东的30里小路，那时村里还没通汽车，如果到国道乘车走另条路也至少要走十里山路。解放后父亲去了城里工作，全家搬到城里成了城里人，又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全家除父亲被精减回乡下，兄弟姐妹们长大要上中学又搬去城里，读书毕业后又回到乡下务农。因此这三十里山路我们家人不知道走过几趟，听长我六岁的哥哥说，我第一次随父母入城是放在箩筐里挑去的。也不知道是梦境还是儿时的记忆，这样的情景现在还常浮现在我眼前：在故乡到城里的山路上，年幼的我时而蹒跚地奔走，时而又要母亲背着走。离家三里地的外婆家，外婆摇着纺车纺纱，我坐在门槛上玩。外婆去世的时候年幼的我不停地流泪哭啼，大人们说我这么点小就这么懂事了。童年时我在乡下生活的时间不长，但学校放假的日子里常去乡下亲戚家玩，童年在故乡玩耍特别是亲水的情景总是历历在目难以忘却。快上学那年有次到舅舅家玩，一天和一群小伙伴在一条小河沟里玩水，一个高出我一头的男孩带着邻村一群小伙伴过来挑衅，用水拨赶我们，我就和他一对一打起了水仗，相互用两手向对方头脸部舀水，虽然我累的不行，还呛了好几口水，但生性倔强的我一直坚持到他罢手认输，看着他悻悻离去，小伙伴们一下都把我这个城里娃当成了小英雄，让我得意到如今。舅舅家的屋边上有一大一小二个池塘，小池塘边鸡鸭成群，鸭子尽情地在水中戏水览食，有时看见大花鸡被狗追急了，就扑腾着翅膀鸡爪点水掠过池塘水面很快到了对面塘沿，象展示轻功一样，让我好不惊奇。大池塘边上有棵高大的柿子树，每年到了柿子成熟的季节，树上挂满了小红灯笼一样的柿子。有次在大池塘钓鱼，一条大鱼上了钩，怕拉断线就放了鱼杆任鱼拉出去，然后带着鱼篓下水游着跟过去，在水里把鱼愉愉装进了鱼篓，在池塘边洗衣服的阿姨们都没察觉，呵。离家十里路外的大山里是姑妈家，那里是我童年时最喜欢去的地方，村里人都熟悉我这个喜欢玩水，喜欢用弹弓打鸟的城里来的孩子。姑妈家门前有条小沟渠，清清的水长年不断，淘米洗菜洗衣服都在这沟里。屋前十米开外有条小河，随便翻开河里的一块大点的石头，十有八九有小虾小蟹显身。用三角鱼网在河边的水草丛中操捞几下提出水，网里总少不了有鱼虾或泥鳅蹦跳的声音。
故乡老家村子的前后有一大一小两条河，北边的小河沿村边穿过，小河岸一边是农家房子，一边是农田。小河流经村头通往县城的古道处，在相距十来米的地方架着两座桥，高高的卷拱桥是走人的，平坦的石板桥是供手推车过的。卷拱桥下游二十来米处修有石坝，河水在这里跌下石坝，转个弯流入村子南边的河里。坝头长年水声哗哗，坝上积水成潭，方便了村民生活用水农田灌溉。桥头两岸的古樟树散发着特有的香气，古老村落秀美宜人，科学的布局建造，折射出先祖们的智慧。村子南边的大河是我和小伙伴们常去的地方。这条河宽处有二三十米，象落在田野上的飘带一样宛延曲折地从远处山间自西向东流过村子南边，在下游一里路外被一道石坝档住去路，河水漫过石坝形成落差五六米的瀑布，坝边有条用巨石彻成的古老石桥，连通着去城里的古道。坝上积成了一个百米长的深潭，村前的小河在这里注入潭内，这里是钓鱼的好去处。那时鱼很多，但没好的钓具，钩到大鱼不是线断就是鱼钩被拉直了跑鱼。一次钩上只甲鱼，拉上来掉在脚边，怕咬不敢抓，手忙脚乱的又让它跑下了水，呵。河道在村边有一个橄榄形的十多米宽的水潭，水潭靠近村子这一边有块裸露的岩石象鲤鱼的脊背高出水面几尺，跳下去水有一人多深。热天里只要有机会小伙伴们就会来到这里玩水，打水仗、比潜的远、游的快，在河边水草中摸鱼虾，捡螺丝。常玩的天黑洞洞才怯生生的回家，一边大口吃饭一边听母亲严厉而又充满爱意的训斥。这条河在流经通往国道的小路上架了座人字脚的木桥，只有几十公分宽，行人在桥上碰面要侧身才能过。每年雨季发洪水时木桥都要被冲垮，桥板被铁链牵着在水中漂荡着。洪水一过桥很快就会被乡亲们架起来。木桥靠村子一边的桥头，有个很大的手工榨油作坊。常进到里面，看赤着上身的打油工拉开架势摆动用铁索悬挂在屋梁上的大石锤，一下一下地撞击榨油槽上的木栓，高昂的吆喝声和石锤撞击声，隔很远就能听到。被榨出的油潺潺有声地流入木桶，油香扑鼻醉人。我和小伙伴看的兴起也会去摆弄几下大石锤，离开时总会偷偷抓一把香喷喷的油饼，跑到木桥上撒到河里，看被香饵引来的群鱼争食。桥的南头边有个水轮碾米作坊，一条水渠引来上游坝上的河水，水流的落差推动着巨大的木轮子吱呀吱呀唱着滚动着，木轮子中心的大木轴转动带动几个装有长木柄的大石锤子，此上彼下地锤打着石穴中的稻谷，发出声声沉重的有节奏的声音。大人们在石锤的起落间伸手去翻动被锤打的稻谷。被脱了壳的稻谷还要倒进风斗车中，借助手摇风的作用把谷壳和大米分开。夏天木桥下常有水牛在泡澡，引得成群的鱼围着牛身转圈。有次操着三角鱼网，悄悄地走近牛身，猛地提网捞到几条鱼，不想还没来的及高兴，那鱼就象长了翅膀一样，从网中“嗖嗖”跳起老高，全部逃回水中，真是神了。
小时我先在城里上学，后来随家人到了乡下，在乡下读了不多久又随家人搬到城里上学。故乡的县城很小，但城中城边有多条河流。城南的小河叫南门河，从西边流来，与穿城而过的的一条内河汇合后在城东边汇入常山江。南门河在和内河汇合交叉处的虎山脚下有个石头坝，河水流过倾斜的坝坡哗哗作响，水流在坝下冲成个几十米见方的圆形深潭，这是钓鱼和游泳的好地方。潭边石块磊成的岸堤上有许多没在水中的石洞，里面常藏鱼。有次我潜入水中用手把两条斤来重的大鲶鱼堵在洞中，闭不住气了就用脚堵住洞口，浮出头吸口气再潜下去抓，折腾了好久才把两条鱼给掏上来。更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是在一个旱季里，从快干沽的南门河的稀泥中掏出两只斤多重的甲鱼，当把甲鱼挂在自制的鱼叉上，扛在肩上，迎着路人们惊讶的目光往家走，俨然像个凯旋的小战土。夏天潜到水潭深处，那水像冰水一样彻骨的冷，触电一样地赶紧浮上来。和小伙伴比游泳，怕游远了游不回来，就先游到潭中央再向岸边游，两手两脚飞快地划水打水，漂浮在水面快速游向浅滩，有时弄的满嘴满脸是沙泥。常山江从开化县的深山处自西北往东南流来，在城处拐弯向东流经浙江许多地方最后在钱塘江入海。那时常山江水流很急，特别是到了雨季，洪水几乎每年都要漫上县城的街道。到了旱季河水少了，河滩上到处是五颜六色的鹅卵石，浅水处各种小鱼在游动，人下去后就在你腿上脚上啃，痒痒的很舒服。常山江上以前只有一条公路桥，是我读小学时修建的，那时还参加过修桥的义务劳动呢。在大桥上游二里路处有条用木船架起来的浮桥，船与船间架着木板，船在激流中用铁锚固定着。走在浮桥上晃动的很，不小心会掉下水去。那时常山江上常有两头尖尖的木船在走，每到了近浮桥处船工大声吆喝一声，就有个老人跑到浮桥中间，移开两船间一块一头压着大石头的木板，让船通过，并伸出一个长杠子网袋向船工收一分二分钱，有时遇到不诚信的船工，过去了不给钱，气的老人大声直骂。浮桥的埠头高高的石级用石板铺成，天气好时有许多大娘阿姨在埠头洗衣被，我也常跟去河边洗衣服的母亲和姐姐去河边玩。天热时去大河里玩水是我很向往的事情，那时毛主席畅游长江的壮举极大地激起了国民游泳的热情，每到夏天，常山江都有许多人在游泳玩水。在浅滩处玩水，看各种小鱼悠闲地游着，伸手去抓瞬间就没了踪影，过一会又会来到你脚边不紧不慢地游着，捡石头打水飘也是乐此不疲的事情。
高中毕业后我回到故乡参加生产队劳动，两年后就当兵离开了故乡，以后转业在外地工作，转眼就四十多年过去了。如今的故乡和老家已面貌一新。窄小的木桥早已被宽大的钢筋水泥桥代替，泥土房屋已经被一幢幢漂亮的楼房替代，古道已成了能跑汽车的水泥路，高速公路象条巨龙一样横卧田野。高大的树木已经不多了，但绿色满野，山更青了。榨油作坊和水轮碾米作坊早已没了踪影，常山江上的浮桥也早已成了记忆，江上架起了好几条大桥，高高的江堤能抵挡百年一遇的洪水，老公路桥下游建起了水电站，聚起了好几公里长二百多米宽的水面，江堤内水很深，泛着清波，每每回故乡都忍不住要下去畅游几回。
故乡大变样了，但儿时故乡留给我的映像却至今记忆如新。啊！故乡童年和那一湾清清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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