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礼钱
作者
吴跃宏
1
也许是命吧!没进过学门,也没嫁个好男人,自己跟着受了一辈子苦。秦玉桂想到此黯然伤神。再想想刚才那个可怕的梦,惊得自己大叫了几声。可熟睡的骆文静,硬是没被惊醒。眼瞅这半壳子老汉,也不易,就没有叫醒他的欲望。自己头疼欲裂,想睡睡不着,翻来覆去在折腾自己。怎会有那样的梦:女儿雯雯被两只吓人的雄狮追赶。雯雯披头散发,衣裳褴褛,在狂野上没命的奔跑,嘴里好像大喊“快救救我。”是在叫她吗?她心虚的不敢想,但又不得不想。她最会安慰自己的一句话,就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也自认为有人说的对,梦境一般是反的。所以,她尽量把刚刚的梦往好处想。雯雯,在西安不会有啥事吧!有事女儿会及时打电话的。现在交通便利,网络发达。但她想女儿是真的。希望女儿不要如小鸟一样插翅飞了,她希望女儿留在她身边帮她。至少在她烦闷时,身边有个知心说话的人;至少在她身体不适时,有个端茶倒水的人。能逗她开心,哄她开心。
院子里的狗在不停地狂吠,习惯了!不去睬它。想刻意的睡还是睡不着。看来今夜又要失眠了。她想使劲撕扯自己的头发,来达到入睡的目的,可又舍不得对自己下狠手。所以,想过来想过去,鸡毛蒜皮的事多的不得了,就像天上的黑云一层层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又不得不想儿女们的事。
儿子、儿子,俩个儿子都不争气;姑娘、姑娘,翅膀硬了,离开了自己。嘘!我这是咱啦,活得叫个背啊!你瞧这‘敢死’的睡得可踏实了,啥心不操,如个圈里的猪,四平八稳睡得可香了。不行,儿子都没娶上媳妇,姑娘到想飞了!……不知哪来的一股阴气,使秦玉桂火从心底冒。一脚,抑或是带劲的一拳,把睡梦中的骆文静从炕上弄醒了。“人正睡得香呐,炕还挺热的!”骆文静迷迷糊糊的说。“香个屁……”恰在气头上的秦玉桂火气十足的说。骆文静一听老伴的火气不小,就像喝醉了酒被凉水激醒似的。从被窝里翻个身,睡眼朦胧的问:“又咋啦?”“又咋啦?你的心可真大呀!”秦玉桂仍然气息不小。“这才几点,你弄醒我干啥?”骆文静爬着,看着满屋子的黑,不明原因的问。他尽量压低声嗓,不想惹怒秦玉桂。“俩个儿子都成不了家,你说咋办?”秦玉桂心情低落,极为伤感的说。此时,骆文静才真真清醒过来,他明白了老伴的意思。老伴的痛苦在儿子们成家的问题上。可光愁有啥办法,人总得活下去。对儿子们的婚事问题,他做父亲的也愁啊!他愁在心里不予外露。可老伴的愁,常常挂在嘴上,搁在心里。动辄就那儿子们婚事的问题烦他。他有时气不过,定性为,老伴秦玉桂在犯神经。所以他不动声色的说:“睡吧!天亮了再说。”是规劝,也是理智的表态。“睡个屁,”突然间,秦玉桂失声的吼,并伴有不理性的愤怒。“你说说,我愁的能睡着吗?大儿子没个正当职业,常年居无定所。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二儿子,说是在*搞装修房子挣钱,挣来的钱哪?不见一个子儿,却张口问我们要。你说,这俩个混小子不给我们省心,反倒填压。心里堵得慌,能睡着吗?”秦玉桂一字一板抛开心里的话,近乎有点抽噎。“那咋办?”骆文静无主见的说,显得极为迷茫。“俩小子如此混下去,成不了家,我们的脸往哪儿搁。村里的闲言碎语能受得起吗?”秦玉桂说着说着,哭腔起来。“受不起有啥办法,受也得受。赶快睡吧!”骆文静烦躁的回敬道。他真的也没什么好办法,光着急有啥用。“睡睡睡,你就知道睡,你不怕把头睡扁。”秦玉桂阴沉着脸接上他的话说,越发心里难过,不知如何是好。脑子一片空白,就想打人。恰在此时,又听到骆文静酸文假醋的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心放开了睡。”骆文静说着,一骨碌坐起,身披被子顺手拉了一下灯绳。灯亮了,屋子里一下灯火通明,照亮了大大小小的物件。各个物件如同哑巴,在看他们俩滑稽的对白。他拿眼瞅瞅跟着坐起的秦玉桂,面*肌瘦,形同枯槁。他一阵心酸,习惯性拿烟来解烦,梳理自己的个人情绪。并极尽低调的去宽慰被“愁”围得水泄不通的老伴。“医院看看,抓点中药调理调理,就会好些。”秦玉桂没接他的话,不想领他的情,也不想再说什么。面对冰冷的铝合金窗户,呆呆的走神,表现的极为虚弱无力。
2
还未立冬前,霜降前后农村已不甚忙了。就近打工的也来了,多数人无事可干――聚在一起熬日月,等待立冬过大年。
现在的农村已不同往年,村里守门守院的多半就是半壳子老汉,近乎是这样。整个乡镇几十个村,留在家务农守业者,除了老头老太,还是老头老太,年轻人都有所作为的插翅飞了。有些破屋破房全是空的,杵在那儿在记录一段历史的演变,或为人讲述曾经村民如何生活的旧貌故事。有能力有钱的,底子厚点的,几乎逐年进城当起了城里人――城市农村两头顾。团庄村的人在乡镇上来说也不例外,进城改变生活方式的人大有人在。
骆文静吸嗍着烟屁股想着,他确实窝囊了一辈子。近六十花甲的人了,好像就盖了一院封闭式砖房外,自己就没其它本事。要说自己也行,拉扯大了三个孩子,还都念了书――虽都是高职,但自己尽心尽力了。“你说话呀!苏武提的那事行不行?”就在他过于自责自己时,秦玉桂又插进来一棍子。“我说行能干啥,得考虑姑娘说行。”骆文静不假思索的回应,并继续吧嗒吧嗒他嘴里的烟。这烟有劲,自己买不起可抽上了。就是苏武前些日子领个小伙来家时留的。自己不放他硬要放。“还征求她啥意见,从拳头大抱回来,把她养到树高了,她不听我们的话,听谁的。”秦玉桂说话咄咄逼人,就像烧锅里的盐巴,噼里啪啦有劲,怪吓人的。骆文静挤吧挤吧眼睛,吸吸鼻涕,慢条斯理的说:“她是个有脑子的人,又不是啥动物。啥都听我们的。”“我知道你对雯雯好,可我也是雯雯的妈呀!”秦玉桂语气缓和了许多。“不是亲妈,”骆文静有气无力的说。“你说啥?你啥意思?你当好人我就是坏人了!”秦玉桂突然歇斯底里,瞬间爆炸了起来。“告诉你,姓骆的,昧着良心的事老娘还不做。雯雯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大的,到现在你到卖起好来了,你还是人吗?”秦玉桂似乎有点情绪波动,精神失常,不管不顾的大声嚷嚷起来。“要不是俩个儿子,我也心不会那般狠。儿子们……瞧人家的孩子们,和我们的同龄都有娃娃了。你就不愁吗?眼开你的俩个儿子打光棍啊!……你这算啥当爹的。”秦玉桂越说越气,气的眼睛歪斜,脸扭曲,扫把轴似的身子骨筛起糠来。她看上去确实可怜,近几年家里的事烦的让她吃不香睡不好――丈夫榆木脑袋一个,没啥球本事;俩儿子也比老子强不了多少。书到都读了,都剥开了眼睛,可就是不长心不争气,都没啥正当职业。听说混得都不错,可就是挣不来钱。嘴里没一句实话,说在哪儿混,一会说在上海,一会又说在昆明,到底在哪里?给娘都不交个低,说句老实话。规劝起回家吧!都说外头有奔头,在家没发展。在外发展也行,可眼瞅头发都白的赶上自己的了,却还没个身边暖脚体恤心疼的女人,做娘的不放心啊!现在的女娃娃都很现实,没钱没房没车,拿啥娶啊!靠老俩口攒钱置办这些,那不等到猴年马月――想到此,秦玉桂眼泪珠子由不得控制的如雨而落,落在了自己的腿上,自己的手心。老俩口一辈子以农为业,也挣不来啥钱。土地流转,土地确权,也没啥钱啊!包土地的合作社散了,人跑了。说是这两年农作物不值钱,赔了!……
“哎哎!你哭啥吗,又来了!”骆文静懂得老婆心底的苦。说着,就哄摸起来。“雯雯的事你做主,你就别再哭了!”骆文静有点央求的意思。“那好,天亮我就给她打电话,让她快点来吧!”秦玉桂立马止住眼泪,当机立断的说。“嗯嗯,快睡吧!还不到五点。”骆文静哈欠连天的说,说罢!把烟屁股掐灭,伸手一拉灯绳,严严被子倒头就睡了。秦玉桂欲张嘴,却也被噎回去了。
农村的天,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晚秋时节的气温很低,枯枝败叶上已结了厚厚一层霜,怪冻人的。
3
雯雯不愿回家,可碍于母亲秦玉桂的威严,她答应年底回。
她不懂母亲要她回家的意思。好好的咋突然改变了注意,说想她了,每夜都失眠。说养父的腰疼病又犯了,什么吃力的活都干不了。她俩个哥哥又不在身边,她伤心难过啊!电话里头说着,就已泣不成声了。雯雯急了,跟着流泪,说现在脱不开身,年底一定回。雯雯心里清楚,养母召唤不动俩个哥哥,一年到头都不见影,只有伸手向家里要钱的时候,才会给母亲打个电话。母亲父亲都拿他俩没办法。二哥还行,脾气柔和点;大哥就不一样了,由于先天性的不足之症――两脚不正常。和人说话脾气大的不得了,在父母面前更暴躁。所以,父母怪着,姊妹让着,他就在家人面前耀武扬威,有恃无恐。好像全家人欠他的,他的不足都是家人给的。
雯雯想到这些,心里一酸,就独自在马路边上抽噎起来。自己命苦,父母的命也苦。刘家的人为生个男娃,不顾一切的把她抱给了骆家――做父母的心可真恨。对女儿的歧视、鄙夷,使她兀自从内心升腾起一把怒火:她混得再差,也不会认自己的亲生父母。她知道亲生父母的家,离她家不远,且和她家结了亲家。她叫自己的亲生父母为干爹干妈。人世间的事她真想不通,尤其是六七十年代的人。咋会事?为了要个男孩,宁愿牺牲自己的亲闺女――好绝情啊!……她不敢想,她真的不敢想了。再想她就要轻生了。她到骆家,父亲性格懦弱,不言不语对她还行。可母亲呢,父亲都怕的人,她能不怕吗?……一个母老虎,河东狮吼形容她都不为过。她长到22岁不容易,家里当男娃使唤――她偏着俩个哥哥,本应哥哥们干的活生都让她干。她跟着父母撒种施肥浇水生火做饭……清理垃圾,哪一件离得了她。她苦在身体,痛在心里,好不容易熬大了――她受难受苦时,她的亲生父母在哪儿?她知道他们在哪儿?可她无权力去相认,无法面对他们诉苦。因为他们活生生不要她了,现在的父母收留了她,要不她还是个活人吗?她还能活着站到现在吗?她听村里的大婶们说过,一些家庭为了要男孩,不惜将生下的女娃子扔到荒滩夜岭,让野狗吃,让乌鸦叼。她还算是幸运的,亲父母算是有良心的,费尽心机给她找了个人家――要不,她的命运会是什么?她又在何方?她会是她自己吗?
“嘀嘀嘀……”穿心的喇叭声惊醒了走神的她。她要到姐姐家去吃饭。是自己的亲姐――要不是她,她也不会来到西安。
命运有时真会跟人开玩笑,本就是一家人,却生活在了两个不同的家庭。天水职业技术学院毕业后,亲姐姐联系到了她,要她去西安,这样她好照顾她。父母对不起她,姐姐来补偿。可,现在的父母不知啥原因,硬是要她回家,且不让在姐姐家住。说影响人家的生活――啥叫人家啊!她和我同父同母生的,咋就有别了。我们是亲姊妹,别人不认同,我们姊妹认同。谁也别想拆散我们,让他们凭空妄想去吧!我们是好姐妹,是新时代有思想,有文化的年轻人,能冥顽不灵,食古不化吗?雯雯思索着,强打精神混杂到马路边上的人流中,有目的地的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4
“你和王勇处的怎样?”一进门,姐姐就笑吟吟的问。她脸一红,笑答:“还行。”“就是人胖点,家境好。”“也矮,”“矮不要紧,头脑好,会挣钱就行。”“也是。”姊妹俩开诚布公的你一句我一言敞开了心扉。
“姐,还是炒个土豆片吧!我不想吃芹菜,硬。”雯雯直言不讳。因为她知道,这一年住在姐姐家,姐姐最疼她,她的要求一应俱全满足。姐夫对她也好,从不给他使脸子。也许是碍于侄子和姐姐的面,他凡事都顺着她姐妹俩。这样以来,她住在姐姐家安心、不生分,做啥事都顺心、顺手。她和五岁的侄子一个屋,高地铺。侄子下铺,她上铺。在一起,天天哈哈大笑,快乐无比。此时的她才真真感到啥叫幸福,啥叫人生无忧。
近来,姐夫姐姐又把王勇介绍于她,让他俩处对象。她知道,姐夫姐姐都是为她考虑。王勇是本地人,且有正当的厂子上班。人厚道,收入也不低。家里就他一个宝贝儿子,27岁了,父母急着给他讨媳妇。人到行,就是个矮、人黑,耳朵大,嘴巴大。眼睛却小。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壮实。吆,就我的命还嫌人家,要不有几分长相、身高……他能看上我,没准眼睛斜了,看别的妹妹去了。第一次、二次、三次见面他都说喜欢我……唉!我咋就那么好哄,昨夜喝了点小酒,头晕的,我的第一次就给了他。现在已是他的人了,再多想也无用。要是怀上孩子咋办?……千万不要啊!让老家的人知道了,那还不要我的命。羞死人,羞死人……一个不小心咋就犯糊涂了。母亲电话里还再三叮嘱,不要被人骗了,现在的世面乱着呢。些许男娃娃不负责任专骗女娃娃――相信王勇不是那样的人吧!姐夫和他熟络的很,知根知底,知道他的一切,他的为人处事。
夜静悄悄,雯雯在胡思乱想。一会想到王勇,王勇将来会对她好吗?一会又想到自己的母亲。如果让母亲知道了她和王勇的事,再让她知道了是姐夫姐姐撺掇的……那能饶的了她,还不要了她的命。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呀!让雷公电母来吧!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快快要了我的小命,我不想活了――活着太累,太受拘束了!
太阳从窗户里渗进来,就如姐姐的脸从门缝里钻进来。姐姐轻手轻脚要侄子不要出声――可,迷糊着的她早已感到了响动。她随即一骨碌坐起,低头问姐姐:“几点了?”“六点一刻,”姐姐也被她吓着了,随口说,“你再睡会,还早着呢,我去送孩子。”“哦――,”雯雯长长的‘哦’了一声,一头乌发覆盖了她。她爬着一动不动,就想立马睡过去,睡过去。什么都不愿想,不愿说――让时间静静的流吧!让生命静静的歇息吧!笃笃笃笃,楼房外好像有笃笃笃笃的声音,她还是听到了外界的杂音,但不知道是什么声音。人永远被外界干扰,永远也逃避不了外界对她的干扰――她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闭上眼睛,跟另一个较劲的自己做内心的斗争。
5
秦玉桂心神不宁的在做饭,苏武又领着男方的人缠上门了。说小伙子一表人才,且在当地一所中学教书。只要姑娘回来点头,他们二话不说,地方上最高的彩礼钱,不会给骆文静他们丢脸,重礼大大方方把姑娘娶回去,永不会亏待。10万少,12万,在地方上来说,能摆在桌面上,能说的过去吧。彩礼钱可以,骆文静没多想,秦玉桂动心了――心里只恨,傻丫头雯雯不回来,不在身边。要在,一切都好办。她晓得,雯雯自小腼腆、胆小还是听她话的。
12万,多厚实的一沓钞票,红艳艳的,令人心花怒放,不再愁肠百结。个把小时的忙碌,招待来客,频频东拉西扯,把秦玉桂搞得心神不定,心花怒放。几碟炒菜,几碗饧面,在交谈的旋律中分外亮,分外香。苏武是老熟人,有啥说啥,且借酒气调高了几个音量的分贝,信马由缰无所顾忌的吼了两嗓子:一个嘎老汉子吗幺幺,七呀七十八来吗幺幺……不断的在活跃气氛。来的什么男娃的姑爹也放开了划大拳,巧杠子,出小拳……在兴头上,不高兴也高兴了。都轮番和秦玉桂来一阵子小拳。秦玉桂粉面含春,笑得合不拢嘴。骆文静能喝,却不善于交流。把桌面上应酬的事尽量交给了老婆,自己无言的面视、喝着傻笑着,且不停的疼着老婆替老婆喝。浓香型的互助青稞酒,喝着顺口舒心――在炉子上一热,酒气熏天,白气绕梁而走。像白蛇炫舞,令人亢奋又精神。吆五喝六没规矩,不讲究的耍起来。十几个平方米的空间人声鼎沸,好生热闹。一声盖过一声,穿透墙面、林木;穿透山脉、云雾。声声刺耳、惊心动魄;声声扎心,令人汗毛直立。
客人走了,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走了。秦玉桂俩口子也不客气的把拿来的礼物全收了:两条黑兰州,两瓶五粮液,零七零八的金典奶子和男方老家的一些红枣、枸杞土特产。说是自家地里种的,就顺手带了。武威,是个好地方,人口众多,但人脑瓜灵活、勤快。俩口子半醉半醒,在狼藉不堪的屋里晕晕乎乎嘀咕上了。
咋办,咋办?7点左右的光景,村里一片安宁,似乎所有的人懂这家人的事,都不借太阳偏西,来迈进一步,和这家的主人胡乱聊上几句。
此时的屋里安静多了,夫妇俩各行其事。骆文静帮秦玉桂把屋子扫了,用墩布拖干净地面,并一并把所有的瓶瓶罐罐,菜渣烂叶处理到门外该放置的地方,尔后,无事似的打开电视,看斯琴高娃主演的热播电视剧《娘》。可,秦玉桂呢,碗碟筷利索的收拾妥当后,摇晃着身子就势坐到丈夫的身边――想说会话儿,唠唠心里的事。可,木头一样的老公就是个电视迷,其实她也是,只是今天乘兴之余,好像有说不尽的话,非说不可――憋在心里难受。
“姑娘叫还是不叫?”她有话没话找骆文静说,骆文静两个老鼠眼直勾勾的,像镶在电视上一样,那把她的话当回事。她常用惯技,动手拉他的胳膊,也是一动不动。再使劲拉,“烦不烦,”一般不发火的骆文静,一旦发火也是如狼似虎,有震慑力的。有些事他可以让、迁就自己的老婆,但有些事不能。秦玉桂了解他脾性,惹不起就不惹,于是,心有不平的也投入电视中。可,半日,在分分秒秒中,她的心乱如麻,她自认为是电视的画面扰得她心烦意乱,电视中的娘不是现实生活中的她这个娘。虽令人潸然泪下,情不能自禁,但她认为不切实,不实际。所以,她按耐不住的烦躁,令她焦躁不安的离开了,离开丈夫骆文静,离开电视画面,做自己不虚无的事。
想雯雯啥时候来,得想法子。想啥法子呢?哄回来。想啥法子呢……六神无主,得想法子,不叫不行,这姑娘肯定有问题,做娘的有预感,能感应到。――姑娘大了,姑娘的心野了,不受她支配了……她越想越害怕,气息立马上升,不由得心跳加速,内心害怕起来。顿然间,两眼无神,靠着被垛晕厥过去,不想多思有关女儿雯雯的事。
6
雯雯刚钻进被子,正投入进《绝地求生》几个人的互对游戏中。还没尽兴,就被来电的铃声搅*了。一看是母亲的电话――深更半夜,快一点了,打什么电话。但母亲的电话,不接不行。第六感呀!肯定是家里出事了。
“你爹不小心崴脚了,在医院里。”“严重吗?”“我也感冒了,浑身发软。”秦玉桂声色颤抖的说,雯雯却惊出了一身汗。她知道问题的严重了,父亲的伤没母亲说的那么轻,只是为了不让她着急,母亲才轻描淡写。越是轻描淡写,说明越有问题。俩个人都倒下了,家里可怎么办?很显然,俩个哥哥是指不上,只有指自己了――要不母亲这么晚不会给她电话的。“那您们都注意点,要不我请假回去。”她着急马慌的电话里给母亲说,“嗯嗯,唉呀!我的胃也疼……雯雯,妈不和你说了,我扶你爹去小便。”滴一声,电话挂了。雯雯还想多问点什么,可母亲不给机会,让她噤口难言。
一夜没睡,早起给姐姐说了一声,就在单位请了三天间,是办公室主任批的。印刷厂请假也不易,毕竟是私营业主。她做为内部的排版人员,一般都比较忙。由于人缘好,好像计算机上的什么问题都找她。她非常乐意,时时有一种被人重视、抬爱的感觉――有时都有飘上天的美感了,还好,好在自己能及时反省。一个农村来的,土生土长的,能在大都市混,这是她20年前不敢想的。运命发生了急转,一个小小的职高上完,她就顺理成章的带着所学计算机的课本知识,直接进入了美丽如画的城市西安。西安山清水秀,文化底蕴深厚,地方经济发达,且是享誉中外的古都。在这儿有她最爱吃的重庆火锅――吃的她满脸粉刺,她都不觉得厌。辣、麻占据了她的身心,所以火锅她定向为她的所爱,几天不吃就想――和自己处的男朋友差不多,几天不见就非常的想见。可能是青春骚动期吧,也可能是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在诺大的城市,她需要一个知心的朋友,且是异性的。有些话可以和姐姐说,但有些也不能。所以说,姐姐再疼妹妹,再好也取代不了一个心仪男人的温情脉脉。她芳心暗许,春心荡漾了!……想到此,她自嘲的嘿嘿一笑。“贱,贱坯子。”她喜欢被男人爱抚,被男人甜言蜜语的哄……把她哄到天上做个嫦娥,她也是非常乐意的。有梧桐搭凉,玉兔随身……嗨,就是落单,寂寞,凄凉了点。她没有嫦娥仙子傻,空守个冷宫,慢慢岁月,没有情调可言。她可不想一个人独来独往的过,在人世上孤僻的过。她是有性情的人,食人间烟火。既然,人世接受了她,给了她健壮的体格,风情万种的身体。她就有责任义务,把自身的华丽与美留于人世间。给于疾苦中生存的人一些美感与力量,去帮助更多比自己苦的人。她很自信,也很幸运,幸运来到了人世,被更多的人接纳认同,像星星一样的瞭望,惦记她。她自信,自信自己的美:1.63米的身段,亭亭玉立于尘世间;她的牙碎玉式的,整齐迷人;她的脸,鹅蛋似的,出水芙蓉一朵开,谁见都夸,谁见都爱。只要想到这一点,她就不强烈憎恨生她的父母了,她心里还顿生感谢之情――好歹没把她生的像个猪八戒,丑陋的走不到人前,还得花巨资去韩国整什么容。自然的更好,她喜欢天生的自然美。就是、就是有一点缺憾,头发极少,且发*。这可能是亲父母把她送给现在的父母,小时候吃的不好,营养跟不上的原因,导致的吧!……小小的缺憾,有时面对镜子就会憎恶亲父母和养父母,把自己当成个东西――一个送,一个就接受了。太不负责任了,什么思想,什么逻辑呀!……她不敢想,想多了就头疼,因为问题太深奥,涉及人性和社会的问题。她现在还小,不想想太多。她只想怎么快乐,怎么高兴,就怎么活。过去的苦日子也就让它过去吧!如此极好,如释重负,人轻松多了,生活、工作都感觉有意思,她整日就如同天上飞得小鸟,单纯的叽叽喳喳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呀!快点走吧!打的。别误了上火车的时间。
7
秦玉桂见到风尘仆仆的女儿,就如大早起来见到了太阳。身心愉悦,无以言表。
雯雯热情似火的暖了父母的心。一个漂泊在外的孩子,回趟家就像吃了烧红薯,或烤洋芋片,兴奋的不得了。见着父母满脸笑容的在家,什么都不多想,只是想靠着父母多呆一会,多体会一下在父母身边的温暖。进村子的那一刻起,小时候画面映然眼前,每次来都是同样的情怀――熟悉的不得了,踏进故乡的胸膛,就不想外面乱糟糟的世界。村子里很静,往日的面孔:早起的鸟儿喳喳喳叫,像欢迎归家的孩子吉祥的到来。几棵缺养的白杨,挺直的长在进院门的沟渠边,也呲牙咧嘴的欢迎她的到来。缺牙的土墙,墙边上戴着铁链子的长毛狗,及一群不知所云呱呱叫的鸡……都像印章一样刻在她的脑海。她不管走哪,走多远,回到养她长到芦苇高的家,就眷恋温馨的不得了。人说,靠着大树底下好乘凉,也许就是这个意思。父母多表现不好,就是棵丑陋不堪,且无能的沙枣树,也会有时给她扑鼻的沙枣花香――她是个感恩戴德,懂事的孩子。她虽有时倔得有点小脾气,但也不至于到不听话的孩子的地步。她尊重父母,父母的不易与辛苦。她爱父母,操劳了一辈子的父母,胜于爱自己。父母拉扯大他们三个,起早贪黑,披星戴月的真不容易。像牛一样任劳任怨,埋头苦干;像驴一样低头不语,尽心尽力。没有啥奢望,只要保证他们三在不饿着冻着的情况下,如颗青苗茁壮成长,没有烦恼,没有风吹雨打的痛苦,不缺衣少吃就足了。父亲小学毕业,识字不多;母亲扫盲班结业,会写自己的名字。你说,他们除了想方设法处理好庄稼地里的一切之外,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大的梦想。在她像个活脱的小鸟似的雯雯的眼里看不出,也想不出。父母一心一意对他们三的爱,指望就是他们一生所求的,所盼的最终梦想。父母是农民不丢人,就像这脚底下的*土,质朴厚重的反惹人喜爱――哪里的*土都养人,没有*土支撑谁能够站在地球上生存下去,豪气冲天的面对一切。蔚蓝的天,轻飘的白云呢。
“妈,想您们了。父亲的脚如何?”雯雯拥抱着干廋如柴的母亲,撒娇乖巧的说。“没大的事,”秦玉桂眼皮往天上挑着的说。“让你来还有更重要的事。”一字一板忽然间严肃起来。“您的感冒也好了,”雯雯听着话里有话,就跟进一步。“没感冒,骗你的。”秦玉桂直接了当,她不想在女儿前说谎,也不想掩饰什么。离开拥抱的女儿,一屁股做到炕沿上,两只鸡爪似的手随着她情绪的不稳,也开始不停的抖起来。此时,雯雯还想说什么,套屋的帘子被骆文静撩起,像风一样旋进来。“爹,”雯雯回头轻启嘴唇。这个家最受她爱戴尊敬的就是父亲。个头不高,话很少,老是示弱、规矩,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善良,通人性,易让人信任、亲近。“来了,没冻着吧!”父亲说着话,挤出点微笑。可能是外面的天冷,把父亲冻木了。父亲的眼神无力,脸色紫黑紫黑的,脸皮像有褶皱的衣服,不经人多看。明显这半年,父亲消廋了许多,看上去令人着急、心疼。“爹,平日注意身体,多吃点。”雯雯说着,眼里含着泪花劲直走到父亲的身边。父亲稀少的头发,干涸的没有一点水分,头发丝上落着霜花,还夹带着几根麦草皮。“爹,你咋出门不戴棉帽子。”雯雯关切、责怪父亲的说。“就背个羊草,一会的事。昨晚我把棉帽子洗了,也不太冻。”骆文静边走边说,紧贴烤箱炉子站着,暖暖的温度就像女儿进家门,身体表面不但热,骨子里头也热透了。
8
雯雯连续的乘车,备感困顿,哈欠连天的,喝了一袋伊利优酸乳就上炕扯展睡了。父母紧赶慢赶说吃点早饭再睡,她打着哑迷说:“减肥,”就无下文了。“孩子走累了,就让她睡吧!”骆文静在一旁深情的观着雯雯面对欲言又止的秦玉桂说。秦玉桂不知啥原因斜了平时不爱说话的丈夫一眼,很不高兴的闭上嘴,阴阴不乐的离开了,寻思着去做别的事。自女儿进门,她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暗自高兴,总算把她骗回来了,这次说啥都不同意让她到外面去野。什么外面有发展的前途,胡扯,一个个骗大人而已,还以为大人见识少呢。
大人们没出过多少门,没走过多远去发展,到现在一个个还不活得很旺。儿子们指不上能留在身边,雯雯是一定要留在身边。虽不是亲生的,但胜过亲生的。这娃还算懂事,一般情况下能替父母着想,没有我那俩个不孝子横,惹得我有苦无处诉,随他们吧!由得他俩去,总有一天混不动,就能识得进家的门。是自私了点,嘿嘿也是我没办法的事,她一边洗土豆一边自言自语。
雯雯一觉睡到晌午,才惺惺松松的睁开眼。母亲饭菜的香味通过嗅觉,直钻自己的身体。的确感觉饿了,有吃东西的欲望。
秦玉桂忙前忙后,不要女儿搭手。为了她,考虑到她的休息,饭点退后了一个多小时――手机屏幕上显示两点差一刻。
秦玉桂身轻如燕,像贵宾一样的伺候她――平日需要她的帮忙,甚至到顿数上做饭就是雯雯的事,可现如今,雯雯成了重要来客,不让她沾手,包括擦桌、端碗、拿筷子。
礼遇还行,鸡肉垫卷子。老俩口乘女儿熟睡之时,宰杀了喂肥的一只红公鸡。如此舍得,可想而知父母对女儿的偏爱程度,不亚于对自己。雯雯披着秀发,撒着拖鞋,不洗手不洗脸的,一副朦胧的感觉:上手很快,不等父母屁股坐下,就先下手逮了一块香味俱全的鸡翅膀。不逮不行啊!哈喇子水控制不了。“也不洗洗手就吃了。”秦玉桂嘴上责怪,心里却喜滋滋的。闺女在外受罪了,你看馋成啥样了。“吃吧!‘没干没净吃上没病。’”即将就坐的骆文静傻笑着,来了句不文不酸的话,算是打了圆场。一家三口,按现行的场面可以这般说:老俩口围着女儿,不多下筷,就看雯雯一个人吃。似乎这样是一种幸福,做父母的幸运。孩子好就行,普天之下的父母都是这样吧!宁愿一块油水厚的肉在孩子嘴里,也不愿在自己的肚里搅和,占位置。雯雯看着满脸皱纹,老实巴交的父母只看她吃,一个劲的挑好的让她先吃,却不怎么下筷,心里备感由衷的幸福。她心里清楚,父母就是专为她做的――一夜的火车,马不停蹄的赶来,就想知道父母好还是不好,父母有人照顾吗?做父母的不就在生病住院,有难时,最希望自己的子女陪在身边吗?骆文静夫妇也不例外,她这个做女儿的,能不懂他们的心思,体谅他们的痛苦吗?如果不能,她枉为人,枉来世一遭,她平时就是这么想的。
9
雯雯吃过饭后,帮母亲收拾了桌子,就提出到姑姑家一坐。姑姑就在她家的屋后,一里地之外。路过几条沟,几棵大白杨,几面土墙,几垛草,几个庄院就到了。每次来,她都去一次。父亲就这么一个至亲至爱的妹妹,和她走的也最近。姑姑很疼她,自小就有什么她不会的就教她。包括她现在的茶饭水平,其实都是从姑姑那儿学来的。姑姑和父亲一样,性格绵软,平日没火气。不像自己的母亲,针尖大的事,动辄就大发雷霆。其实她很怵母亲的,从骨子里头渗出来的。要不是在家有父亲庇护遮拦,她真觉得现有的家没意思,一天都呆不下去。碍于父亲的颜面,对父亲的敬重,她忍了又忍的长大了:现在母亲对自己好,也许是她上年纪的原因,她慢慢在改变自己。或者相反,母亲看到自己长大了,对自己的说话方式,所做所为有所收敛了。人,就是一个不断吸取教训,改变的动物。
路上,似乎除了阳光就是阳光。立冬的阳光就像一个温热的大红薯,使你馋了又馋。握在手中,整个心都暖了。石子、草屑、木棍、泥巴……都被冻得奄奄一息,有气无力。尘土少了,鸟儿没虫吃了,都不见了踪影。这就是没有风景,土巴巴的农村的冬天。跟城市相比,有天壤之别。它唯一让人可心的,就是安静,静的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下意识捕捉到。“这是雯雯吗?”冷不丁三爷爷的声音从侧面冲出。她只知道这是三爷爷,父母让她叫的,至于如何的排资轮辈她从来不去多想,从来不去细琢磨。她侧头,“哦”了声,很吃惊,也很惊讶,眼前的老爷爷模糊的她真认不清是谁?在村子里也难遇,多不见。他怎么就一眼认出她了。“长大了,一朵花了。”三爷爷咧个嘴,笑微微的对她说,“上哪儿啊?”不等她开口说话。“三爷爷好!上姑姑家。”她机灵的插上一句,就这般错过了身子,顺手摆摆右手,嘴里蹦出几个“拜拜”的字,很自然的开溜了。她知道,她没多余的话要和三爷爷说,说多了也不在一个频道上。三爷爷似乎理解这一点,任由她腼腆的离开,不再啰嗦追问什么。也顺着她的“拜拜,”很尴尬的“拜”了一声。尔后低头无语,紧赶慢赶去追他不听话的羊群。
“姑姑好!”雯雯进门就问姑姑好。姑姑蔡秀美好像刚从后院进来,一身的灰尘扑扑。头裹粉色头巾,口戴粉色口罩,手中还拿一个不成形的破铁盆。一截干木棍,不到一米,紧紧的握在右手。右手趾骨上有蹭的墙灰,和没脱净皮的木棍的浮皮差不多,风吹雨打的,经年累月失去了它原有的正色:白里不透红了。
“雯雯,啥时候来的?”姑姑抬头睁大杏眼,抑制不住的兴奋从眼仁里飘出来。“我炕洞里塞了点柴草,顺便把羊料给了。”不等雯雯再说什么,一向不善言词的蔡秀美把想说的说了。进的生火的里屋,暖洋洋的,给人冷冻的身体以慰籍。“姑爹和斌斌、花花呐?”雯雯站在屋里不假思索的问。“哦,俩个孩子作业写完,到同学家玩了。你姑爹上兰州打工了。”蔡秀美一边说话一边沏好了茶。茶水浓浓的,红艳艳的就像她摘去口罩的两颊。给人一种预测和思考。经太阳常年累月的暴晒,放到茶壶里泡久了的结果。雯雯忙不迭地的说不喝,上前去阻挡。可为时已晚。一杯填了热水的茶水,已经进了有白色花纹的一次性杯。她小心翼翼的接住,轻轻的放到大理石台面的茶几上。没等她把屁股搁进灰色的3人布沙发里。洗好的苹果,三五个鲜橘,一大碟子葵花籽,分批的又上来了。她刚起身去拉姑姑,别见外的客气。可姑姑,又挪动滚圆的屁股,挪动两条不长的腿,在面板上端来了用护兜盖着的馒头。是蒸的鲜花卷,一层层像花瓣一样开的正旺。油油的,里面渗透着馋人的各种颜色。现在社会人的生活水平高了,不像老爷爷老奶奶口中说的旧时的馍:里面缺鸡蛋的营养成分和胡麻油的清香味。雯雯虽刚吃过,但也免不了咽几口口水。她不等姑姑让,就已毫不客气的掰扯下一片,像吃西瓜片一样吃起来,细嚼慢咽的品尝起花卷里融进去的各种滋味和加工过程。蔡秀美,从不把雯雯当外人,看着雯雯讨人的吃相,面带微笑的坐到雯雯的身边,拿眼细细的端详,这个曾经土的掉渣的人儿,现如今长的跟电线杆一样高。打底裤、紧身裙,毛内衫,休闲上衣……配上色泽白的皮肤,整个一个天生丽质的小美人。“这不是人生的吧,这是天上来的吧!”她心底暗暗吃惊了一番。“城市和农村区别可大了,把一个鼻子眼泪都收拾不干净的人,一下下从里到外改变的自己有点不认识、模糊了!自己知识面少啊!经历太少了!”想到此,她后悔自己出生的有点早了,没赶上好年代。足不出户,守家过日,见识不广。一个活生生的锅婆子、井底蛙。
“姑姑您瞅我半天干啥?”雯雯半侧身半侧脸的用惊异的表情询问。蔡秀美从惊鄂中醒悟,怪不好意思的说:“傻丫头,看你美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简直就是天仙下凡。”蔡秀美笑眯眯的说出心底的大实话。“哪有天仙,那是民间故事。”雯雯馍馍渣四溅的说。“长的跟个画儿似的,跟电视剧里的甄嬛差不多。”“吆,姑姑还知道‘甄嬛’啊!”雯雯故意打趣的说。“你就以为姑姑只会务农啊!”蔡秀美也故意白了一眼雯雯,表情温和的打住了话把。俩人相视而笑,把所有的打趣一笑了之。一切尽在不言中。
10
日薄西山,北风凛冽。初冬的天气黑的快,冷得快。蔡秀美说要做饭,雯雯说刚吃过。蔡秀美笑笑,孩子和我的吃吧!雯雯无语,撇嘴而笑。此时在说话当儿,电灯亮起来之际。俩孩子就像过江之鲫,呲溜、猛不点进了里屋。乍一看,有个双眼皮、高鼻梁、薄嘴唇的洋女子坐在沙发里――凭直觉,是从城里来的,一尘不染直面着他俩。“斌斌、花花过来。”在他俩被“怔住”之时,沙发上的红嘴唇女姐姐颔首微笑向他俩招手,要他俩到沙发上,并直呼其名。定睛一看,半疑半醒才知是雯雯姐。孩子们从惊鄂中苏醒,叽里呱啦就开始了,无比的亲近、亲热。蔡秀美低头不语,在面板上揉面,心里却乐开了花。姊妹几个走的近,团结就是件令人欣慰的事。
时间过的真快,不多会功夫。雯雯已捋袖抹胳膊,和蔡秀美一块炝锅做饭了。碎面条鸡蛋饭,简单省时的做了一顿。饭后,俩孩子自动到另一屋去学习,姑侄俩就又侃上了。
“你这次来,嫂子没给你说。”蔡秀美冷不丁的把心里憋的话说出口。“说啥?”雯雯如梦中人,迷惑不解的看着一本正经的姑姑。“要你嫁人,一个小学老师,武威的,苏武是媒人。”“啊!――”雯雯如梦初醒,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这次来,你恐怕走不了。嫂子不让你走。听说小伙子不懒,教书,家境殷实。”蔡秀美毫无遮拦的继续说,似在诱导雯雯,又似正常的絮絮叨叨。此时的雯雯已听不进去了,她脑袋一片浆糊,陷入无尽的个人思索之中。母亲这次谎称病让自己来,就是想把自己栓在身边――心机之深,做女儿的不及。
姑姑还在说,可她的心思早到九霄云外――和王勇的事咋办?她又不能和母亲大吵大闹。还好此时手机铃声猝然间响了,来电屏幕上显示是西安王勇的。她慌乱的看看,又慌乱的接起,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说什么好。她拿着电话向姑姑做了个走的姿势,就借机离开了姑姑家。在夜幕、萧瑟的寒风遮掩下,她一字一顿害怕的告诉王勇,她可能有了――可母亲不让她回,要她在这儿嫁人成家。她预感事情不妙――父母养大她,她没有权力争执,没有资格要求什么?只求他快快来,赶在这家提亲人的前面,要他多带钱,多领几个主事的。如果他果真在乎自己,在乎还未成形的孩子,那么他就即刻启程,否则晚了,事情更难办。她挂机时,喉咙哽咽,事情会怎样?她不得而知――无助的自己,一时间心里难受的大哭起来。他希望王勇是个爷们,插翅而来。母亲不就贪财,想拿她卖个好价吗?要不咋不争求自己的意见。明着暗着的做。太伤她了――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几十年在一起生活,形同亲生的。可她咋考虑的,咋想的,眼里心里只有未娶媳妇的儿子――以前还听人说,要拿她给一个儿子换媳妇。当时她听听,权当是村里闲得无聊的人在咬舌根,她并不放在心上。可现在,母亲真不考虑她的感受,要卖她呀!最后好像姑姑说:“苏武介绍的男方愿意拿12万娶她……”哪时她心如乱麻,已无心听进去,只是灌了个耳音。
现在不管如何,就等王勇一行来了。要是王勇一个人来,她一脚会把他踹回去,关键时刻,他不能没有主意,不能吝啬几个钱置她于不顾,不能不为了她的处境着想……王勇,快点,快点来呀!
噔噔嘀哒,噔噔嘀哒,手机视频铃声响了,王勇的。绿色键接通,黑咕隆咚人看上去模糊,影影绰绰。王勇说,坐飞机,明早和爸爸、姑父,爸爸的好朋友一起飞过去,让她不要担心,在家门口等他就是。还好,王勇跟她来过一次,要不还找不到家门。如此挂断视频,她又把详细地址给发了一边。下飞机后,直接打的来家。云云类说了一大堆。这时悬的心,借月亮、星星之光高一脚底一脚往家走。走到家,秦玉桂问什么都是敷衍打哈哈。她不想和母亲再纠缠什么,不想多一句废话。她只想一个人平静的思索,如何把自己的心事告诉父母。骆文静看到女儿心事重重,就随即说:“上炕歇着吧!”雯雯阴沉着脸感激的瞅了一眼,似乎有温泉的滋润。脑袋立马开窍,父亲虽一般尊重、顺从母亲,但大是大非前也是开明,有担当的,并不是一个只会和稀泥,软的跟面条一样。突然间,她脸色舒展,脸上阴云皆去。面带笑容的向父亲说:“爹,我有事想跟您们商量。”其实这都是她一路想好的,如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出击。恰在矛盾之极,父亲这块晴天照亮了自己――一向不爱多说话的父亲,有时在家也是有权威的。“啥事?你说。”骆文静接上她的话,一脸温和。此时的秦玉桂,好奇的转个身,放下手中的烧水壶,像个吓呆的大母鸡,一动不动听他俩近距离的对话。
“爹,我有男朋友了。来过,只是没进我们的家就走了。当时我害怕您们骂我,所以我也就不敢告诉您们。”骆文静一惊,似乎也在他的预想之中。他瞪大眼睛,注视着女儿的脸,看她是否在说谎,是否知道了即将要发生的什么事。尔后,他平复心境,笑哈哈的说,“有就好。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杵在地中央的秦玉桂厉声截住了。“不成,太远。”此刻的秦玉桂无名之火霎时燃起,她整个人,整个精神瞬间垮塌,有好像着魔似的站立不稳,摇晃着,心强的做到炕沿边上,一手扶着炉面,一手按着炕边。“我就知道你会气我,你让我白疼了几十年。好,你把我们气死了,你好走你的路。”她气咻咻的说,说着说着,气聚在喉咙,梗得她连咳几声。“发那么大火干嘛?孩子的事就不能好好说。”骆文静义正言辞的说,显得伟岸高大。直到此时在女儿雯雯的心中是这样。因为父亲识字读书比母亲多,在村里说话算账威望高,有时是能把母亲吼住的。“我不同意,”秦玉桂坚持己见,抬高了嗓门。雯雯一声不吭,像个虚弱待救的小兔子,睁睁的乞求父亲发话。骆文静看出女儿的心思,女儿是全指望他了。其实,他对女儿的婚事早就想过。不论是闲来无事,或酒肉菜桌,或田间地头上,他都深思熟虑过。现在的男女之事,不像他那个年代。男女讲究平等,婚姻自由。他们在这件事上不能全权作主,强逼女儿。他们也是新时代的父母了,尊重女儿婚姻自主。他沉默半日,点燃一根香烟,狠狠吸了几口。直面秦玉桂乌云密布的脸,振振有词的说:“尊重孩子个人的意愿、感受。”说得铿锵有力,不容分辨。秦玉桂欲将说什么,但鉴于骆文静虎着个脸,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机警的雯雯不亚于海豚的机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说着“爹,你真伟大。”的大实话,又张臂紧紧拥抱自己的父亲。父亲就是一棵护佑自己的大树,多少年来,风里来雨里去,关键时刻总能挺身而出,为自己保驾护航,为自己指明方向,为自己着想……她感动的不得了,激动的不得了。不是亲生的又咋样,父亲的眼里她高过一切:她就是他亲生的,父亲视她如己出。此时的雯雯一脸兴奋的,脸笑得像花一样给父亲捶背捏颈,沏茶倒水。她暗自庆幸,在父亲的鼎力相助下,她赢了母亲――和王勇想见不再后怕,让王勇快马加鞭来天经地义,顺理成章。她太兴奋了,以至于走出门上厕所时,都小鸟般唱起了歌:“我知道我有一双隐形的翅膀它能带我飞……”。她倍觉农村非常好,农村的空气好,云好,黑夜好,黑夜里的宁静好――宁静致远,在无嘈杂声的农村你才能真真体会到这四字的绝妙与威力。
11
不甘心的秦玉桂一大早就对雯雯发号施令的说:“彩礼钱一文不能少。”雯雯怯怯的问多少钱,她直言不讳:“16万。”雯雯一听下了一跳,这分明在卖自己吗?但碍于母亲的威严和退让,她一声不吭走远了。她听说过这儿出嫁女子向男方要的彩礼钱,不就8万,或10万,再高一点的就12万。还有少的呢,6万的也有,还有不要的,倒贴的……可,她又咋办?为了自己的事,她只能乖乖的默认一切,一切看王勇来咋办?如果王勇在乎钱就走人,如果在乎自己和肚里的孩子,那指定气着也会答应的。再找父亲,不用了吧!父亲已够难为了。再者,父亲也没和她说彩礼的事,好像一切交给了母亲,母亲说了算……昨晚他俩一定呛呛了。你看早期父亲的脸色。父亲黑着脸,一声不响的去放羊了――肯定受母亲的絮叨和气了。她看到父亲的狼狈和可怜,她什么都不愿多想了,如果王勇不同意就听天由命,认命得了。小小的、幼稚的自己,自己的生不就由命吗?……狠心的父母,为生个带把的不顾她的感受,不顾她的运命,不顾她的幸福。她找谁去说呀!向上苍、佛祖,都不答应。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切顺其自然吧!
的确,昨晚秦玉桂一夜没睡:眼睛红肿,紧绷个脸,没给自己的男人、女儿好脸子,好心情。她一直纠结于彩礼钱――钱,钱,钱。没钱能干啥?没钱就不行。人说我卖女儿,卖就卖吧!反正我养大的,我也不怕人说三道四笑话的。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是我亲生的,嫁那么远,以后她能管我吗?说我自私,她比我自私,为了自己的幸福,从不考虑父母怎么想。哦,我把她拘劝在身边她就没有幸福了?不让她找远路上的人,就是干涉了她的婚姻?都说我眼里心里只有钱,说就说吧!我眼里心里就只有钱,没钱如何生活?没钱拿什么给我俩个儿子买房买车娶媳妇――做娘的愁啊!心中的苦向谁诉说。眼看俩个顶天的儿子,孑然一身做娘的心里能不发毛吗?父母没本事,全指望这庄稼地里的收入也不行――人不打工能行吗?可工又是那般好大的吗?罪受了不少,身子骨弄坏了,钱却没挣着。有钱的有房有车有存款,还不愁给儿子娶媳妇。我们这没钱糊弄不来钱的哪?不搜肠刮肚想想法子能行吗?村里风言风语,几个爱咬舌根的说我卖女儿,卖就卖吧,恶人做到底。我就卖了,谁能奈何得了我,一家不知一家人的愁。一夜在炕上翻过来调过去个把小时,合不了眼,也合拢不了嘴。一会自己想,一会又叫醒睡梦中的骆文静,所以,骆文静气咻咻的早早起来,就到院子里折腾去了。把厕所清理完又覆盖了新土,还扫了院子,这是秦玉桂躺在炕上听到的最敏感的声音。至于放羊,不用人说她也知道,日常的事。他不放羊去谁去放。她知道他其实也很心烦,一辈子没啥球本事,只养大了三个孩子……心里有好多苦无处去诉说,只能在现实的生活中硬抗,扛到哪天算哪天吧!什么糖尿病?胆囊炎?慢性肝炎?萎缩性胃炎?……全在他干骨头架子上了。他的苦孩子们一个不知,苦了一辈子能落下个啥?哎!父母苦,农村手里无钱无势的父母更苦。她苦,所以她知道他的苦。日子过得紧巴,还不能在人前诉穷、说理由。丢人,面子上过不去啊!有人会说风凉话,谁叫你没本事,养的多,个个都不长本事呢。她从炕上下来一直在炉边坐着,出神的一步不想走。因为她感到自己浑身无力,天旋地转。心想找个药吃吃,可又无能为力――老毛病犯了,头疼的厉害。
“妈,您是不是不舒服?”此时的雯雯刚上完厕所回来,并带进一股刺骨的冷。本想上炕在被子里捂捂,再拾掇房屋。可眼瞅母亲一副病态样,就止不住的上前问。“我好着呢,死不了,不用你管。”秦玉桂气呼呼的说,很显然仍在和雯雯*气。她认中的事,看好的事,在瞬间被父女俩推翻,她不甘心啊!……她不甘心又咋样,为了体恤老头子,为了不让老头子更愁更烦,她默认了一切,等于给了雯雯丫头天大的面子。雯雯静静的看着母亲,不敢多言。“傻站着干啥?快去壶里倒杯开水,给我拿一片去痛片。”秦玉桂无名之火从心底升腾,脸色瘆人的吼。雯雯见状,立马“哦”的应诺了一声。“妈,去痛片放哪儿了?”她翻遍了写字台的抽屉找不到要找的药,她急得一边问头疼的呻吟的母亲,一边在地上跺脚转磨磨。心里嘀咕,自己太无用了。
12
立冬没几天,气温急剧下降。云低沉的很,看上去有落雪的迹象。农村一望无垠的田地、房舍、树木、河渠、沟道……景色光秃秃的,令人心寒。干枯发*的景致,衰退的令人不忍心多看几眼。灰蒙低沉的天在焦躁不安中等待一种什么,希冀祈求转换一种什么?骆文静蹲守在冷清的天空下,被冷清的风吹着。脑海里倍觉一股由不得的悲伤从心底起。做人难,做个有责任的父亲更难。他极尽哭泣,悲鸣的瞎想:如果自己是羊,就这样无思想灵*的啃着各种杂草,兴许自己活得没这般累。一张羊皮,一副骨头架,谁爱要要去。可现在面对的是养女和发妻,自己谁也不想得罪。唉!自己真没出息,不是个真爷们。昨晚上秦玉桂胡搅蛮缠、唠叨的也对,三个孩子都远走高飞了,孤零零的院子就留下他们俩个了。面对混泥砖墙结构的房屋,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有时真不是个滋味。孩子们多调皮捣蛋,不乖巧听话,可只要聚在一起,就能给不富裕的家生色增光。望着儿女乐呵呵的模样;盯着儿女不知天高地厚无所谓的样子,自己何尝不是一种陶醉,沉浸期间的幸福。大了,都大了,翎毛全了,翅膀硬了,不听劝说了,不顾父母的感受了,想怎么来就来,想怎么玩就玩。说不得,骂不得,得罪不起――新时代的孩子,书读了不少,却和父母沟通不到一块,越来越疏远了。你看自己的俩个小子,除了没钱时,想到给父母来电话要钱,其他时候一句关切的问候都没有,逢年过节都难赶到家。说忙,忙得啥?自己也想不来,反正什么都没挣下,多年来仍然都是光杆司令,一问打哑语,模棱两可说开销大,分文没有。自己成家的事,好像忘到九霄云外了。就指望父母给按揭楼房娶媳妇――你说,做个现时代孩子的父母容易吗?佝偻着腰,舍不得穿,舍不得吃的……为谁?为自己,还是为孩子。
喔,下起雪来了!怪不得今早冻得掉下巴。立冬后的第一场雪,来的可真及时。“瑞雪兆丰年”,希望来年有个好兆头。生活在雪域祁连山的怀抱中,大冬天的能不冷吗?他抽搐一下冰冷的嘴唇,兀自冷笑一声――冷空气来的及时呀!自言自语,好像给自己说,又好像跟羊说。二十六个羊,也是一笔财富,他心中有数,常在盘算如何再多养几只――势必那样会更好一点,可就是缺草料。
“爹,吃饭了!”手机里雯雯慢声细语的说。“好好好,”蔡文静应诺着。“您快点来,我跟王勇刚视频过,他们马上就到了。您的拾掇拾掇。”雯雯继续提要求的说。“我拾掇个啥?有啥拾掇的,好吧!”骆文静话里似乎带气,但似乎又没生气的答应了女儿。
他理解现在的孩子,都虚荣性极强。自己年轻时也一样,没钱耍阔。可还借别人的西装去相亲呢!嘿嘿,要是自己再年轻30年该多好,一切从头再来,自己也没这般多破烦心事。你看这粗皮厚脸的沙枣树,弯腰驼背的在风雪中昂然屹立,不就求自己活着,能顺畅的呼吸感受到自然的清爽和美吗?……美丽的雪花飘起来,轻轻的宽慰它,给它欠缺的养分。一物爱一物,物物都相互惦记着啊!这世间真好,活着真好――有自然的风景领略,有奇异的梦幻引领自己朝前走,再苦再累,自己真希望能健康的多活十来年。
13
全家人饭碗刚撂下,真佛真神就来了。披着薄薄的雪花,一行5个人。笑容满面,容光焕发。不被河西的冷吓倒。一阵叽里呱啦的寒暄后,有陌生到熟识。炉内的火燃的更凶、更旺。抱着希望的人,心底的火就跟这炉内的火,几分钟的时间,就能把一壶凉水烧开,让满屋子充满热气腾腾的空气。
秦玉桂尽管心里不痛快,事情的发生没按她的意愿来,脸绷得跟二胡的拉线一样紧。但她还算是个识相的女人,在顾全自己的面子下,也顾全了丈夫和女儿的面子。骆文静呢?被来的5个人擎到了天上,云里雾里左右手里都夹着烟,来不及掐灭一个,来不及抽上一个――此时他得到了众人至高无上的抬爱。他喜的,不知从何说起,满脸堆个笑,就是个哈哈大笑。笑完后,再偏头瞄一眼秦玉桂的神情,他既惧又害怕。害怕秦玉桂突然甩脸子,使在坐心情极为佳的客人扫兴而出。其实,此时的雯雯也是既高兴又过分的担心。怀里揣的小兔子蹦蹦乱跳,不敢拿正眼看母亲――说翻脸就翻脸,比翻书还快。这样的事母亲大人是能做出来的。
上好的永昌烤馍,清新淡雅的普通茶水。加来的王勇所买的瓜子、核桃、水果、饮料、纯奶、蛋糕、香烟、白酒……桌面上狼藉一片,琳琅满目的货物令人乍一眼就知这家有喜事要办了。男方拿得礼物都是些上档次的品牌高档货。倘要划个价,在正常物价的范畴内都价值不菲啊!在旁人的眼里这就算行了,男方的重视程度足能博得秦玉桂的好言好语,热情相待。
话赶话,谈话进入了主题。来者王勇的姑父殷切的问骆文静,“亲家,孩子们的婚事……?”话到嘴边,已知全意。递过来的软中华,无意间被骆文静挡回去了。“这事,得问雯雯的妈。”一字一板,笑嘻嘻的点明了主权者是谁?不知其中的一个是王勇的啥亲戚,介绍时说是王勇爸爸的朋友。三十出头,一脸严肃。张嘴笑,也是似笑非笑。不等其他人说话,他直面秦玉桂,起身走到秦玉桂坐得地方,“女亲家,你坐沙发上,说说这事咋办?既然走到了一起,咱们就是缘分,就是一家人。”他用带地方腔的普通话,尽量音色低沉的邀请主事的秦玉桂坐过去。他哪知秦玉桂的脾性,他哪懂秦玉桂的心思。秦玉桂没被他的勇气、客气感染。像凌厉的山风一样,不讲客套话的把他撅了个没意思。“谁是一家人,我看你们是强盗啊!来抢人来了。”秦玉桂气呼呼的,话里有话,脸紫的跟个冻茄子,硬的让人无法接收。那个人又想欲言什么?但被另一个起身的年岁稍大的男人,介绍时说是王勇的干爹起身拉回来了。拉时,面对板个面孔的秦玉桂,恭敬的颔首低语:“女亲家,有话好好说,事情总得解决吗?我们这般不受待见,不受欢迎。我们可不是来抢你闺女的。”“就是嘛!”被拉的男人也紧跟了一句。王勇的父亲看这架势一言不发,他静静的听着一切,观着一切。和他屁股底下的小板凳一样,忍受着面临的难受和尴尬。
“你别刁难人家,有啥直说。”此时看不惯秦玉桂耍威风的骆文静,一改往日做派,挺直腰杆,收敛笑容像个爷们的说。秦玉桂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心想,你瞧,他在人多的场面熊起来了。但转念一想,事情就得面对。所以冷不丁丢出一句:“彩礼16万,一个子儿不能少。咱们再商量以后的事。”她的话如惊涛骇浪,震住了所有在场的来客,包括她的未来女婿王勇。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无人再斗胆说一句。半晌,在苍蝇和蚊子灭绝的空间,骆文静打破僵局的说:“你们先回去再商量商量。”雯雯瞪着不高兴的母亲,斜睨着软弱无能的父亲,再扫视一下地下来客者的静谧。王勇呢,低下头呆若木鸡,静等来者中有分量的说话――指定是他的父亲。果不其然,王勇的父亲发言了。“也好,我们回家再商量商量。”说完,起身,勉强的微笑着。其他人也都一一起身,跟随而去。面对硬骨头,比屎臭的秦玉桂,再说都是多余,他们心知肚明。不废话,一行人阴阴不快的离开了本以为能喝酒吃肉,猜拳行令的雯雯家。
14
雯雯满含眼泪,追着王勇一行走出庄门,内心失望之极,原本以为救兵已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内心的担心不会像麦芒一样刺她,刺得她难受,欲哭无泪,却又泪眼涟涟。庄门外姐夫停止了脚步,用宽慰人的软语告诉她,让她放一百个心,他们不会丢下她不管,他们只是找个地方合计商量一下,她和王勇的婚事咋办?让她稍作安稳,不要急于一时。说完姐夫头也不回的带人上车走了。咖色的现代SUV,像一匹有烈性的赤兔马,瞬间灰儿灰儿的跑了。王勇跟在父亲的身边,用迷茫的眼神看她――明确的告诉她,拿钱的事自己的父亲说了算。自己不敢私自作主,让她耐心等待。
王勇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