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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0/11/20 15:41:00

韩簌簌:笔名也。山东东营人,教师,山东省作协会员,中国楹联协会会员。多以组诗发表于国内各大诗刊余首。

常获奖,慎写作。曾获台湾第八届“叶红女性诗奖”,中国作协举办的平顶山“三苏杯”全国诗歌大赛特等奖,中国诗歌学会举办的“诗光潋滟民丰湖”全国诗歌大赛特等奖,“东坡诗歌奖”华语诗歌大赛一等奖,中国(海宁)?徐志摩微诗歌全国大赛银奖,中国?湖南“报纸好新闻奖”副刊银奖,年被授予“中国旅游散文创作实力作家”称号。有诗集《为一条河流命名》出版。

一条大河路过我的城市(10首)

◎墓碑记:

——那座新坟,无碑,无棺木,亦无人。

策兰说:“是时候了。”

必须要换上旌旗

必须兵临城下

我的马群,必须绕行于你虚设的界碑

之后,沿着那条古老的丝路

往西,再往西!

我是这样与镜子里的爱人背道而驰

但这是命定的程序

带着满面的血痂归来啊,

那只迁徙大漠的,来自北温带的燕子

有着天赐的*喙、血色爪子

以及无人知晓的——丧衣

◎入海口之陶:他叙述

先民们逐水而居

陶也逐水而居。粮食、蔬菜和鱼们

在水边各安其命

走得太累了,停下来歇一歇——

陶,就成为站着的水和土

在入海口

那些散落在河湾皱褶里的垦荒人,都是谁?

是那些最早以土著的方式留下来

并恰恰是为了侍奉那些种子

及其后世子孙们的人

跟陶们一起另立门户的人

公元十一年,一条大河第一次踏进东营的门槛。

在河源,在那曲,在托克托和焦作

我见识过你的禹王故道

在每一个黎明和黑夜的拐弯处

你弯曲的脊梁是以弓的姿势负重前行。

弓啊,你遵循了上善若水的秉性

因你是父亲,把儿女们弹射出去是你的本能

在陶盆与人面鱼纹的抵牾中

一帧帧拓片层叠成一部繁衍常新的历史

一列列的水和土,正迤逦前行

◎老槐树:一条站着的河流

你有没有见过,一条站着的河流

曾以一颗槐树的姿态

带着乡音,带着树根下那一捧*土

带着一个地区漫漶的流民史

顺着一条大河的走向

一路向东?

在入海口

在每一个*河人的身后

都站着这样一株古槐:

刻着旧姓氏,刻着祖宗牌位的槐

带着一代又一代人的血气

从此落地生根。所以在*河口

翅碱蓬们才如此鲜丽

苇荻们才如此浩瀚

此去六百载,风霜两相隔

老槐树啊老槐树:

那在你的帽檐下迈出第一步的,

哪一个才是我的先人?

在根系遍布的华北大地上

哪一条沟陇边埋着他们

还没有被验明的真身?

◎以落花之名

一定有什么,是你预见不到的

要不,春风暗渡夭桃

为何连你的绿裙子也一同藏起来?

一定有什么,是你想急切见到的

要不,一年的时光都等了

为何,偏在秋风里把**的头发

甩出来?

依然是那一朵小*花

你藏起了行踪,又以五个花萼的形式

躲在青草的腋下

你等了这么久,亲爱!

我知道你一直在喊,怯怯地喊

泣血地喊

秋风,在不远处巡视

这令高处的树木有些警觉

你瑟瑟的眼神抖落一地惶恐

白露与秋霜,终要将你斩杀于无形

亲爱,你是要以落花之名

为谁飘零?

◎墓地·父亲

我正顶着秋天一面浑浊的镜子

我正走近你踏着秋天的遗骨

我是说,我正走近你的穹庐形土屋

你依旧瓦蓝的天空

还有你墓碑上依旧鲜艳的烫金隶体

是的,我正走近你下巴上的一丛白草

和你后背上一片紫色的淤泥。我是说

清明未明,我和我的悲伤

已步履蹒跚地走近了你,父亲!

你肯定认出了我——您的女儿

作为你留在世上的最后一束花香

一粒卵石,我眼里的白水晶在天上

正重复变幻出魔方的形状

我知道你此生最大的期许

就是子嗣枝繁叶茂,梁或檩按序生长

可是这么多年,我竟然还不能

把自己打磨成廊檐上一支像样的椽子

我只好,先把自己伪装成一粒不起眼的钻石

你知道她还不到发光的时候

可总有一天,她定会将世间最清凉的海水

全都折射给你

◎来不及……

来不及,拦住你乘坐的那列火车

把票根留下

来不及,走上那片青草地,把将要远行的风

揣进袖管里

那是春天,你把我栽进一片云里

让我反复去辨认,一座山、一棵白杨,和一株稗草的不同

那棵枫树,从绿到红,就要脱光了牙齿

就连最后的注脚,树下的白头翁

仿佛已是不可逆转的

我们的前世……

活着,好象已经来不及

◎村庄史:庄科村纪事

如果庄科村愿意鸿一老人愿意

我就掏一条长长的甬道

回到你洪武十三年的那次大迁徙

回到你爷爷和他的父亲那里去

那是一次突然的远足

来不及拜望乡亲来不及带上族谱

到处是兵马喧嚣到处是泪水和尘土

你爹爹整日里摆弄那只瞎了眼的木鱼

却无心挑起那对张着嘴的土筐

还是你爷爷,甩出一句话就能字字站稳脚跟:

“无论哪,有手有脚就是家!”

于是有汗水泪水的浇灌你就不愁长大

于是三间草房一头耕牛你就有了家

永乐十三年,

你爹爹在噩梦里醒来,你爷爷却一睡不起

你爹爹悠长的哭声一直延续到

民国十九年的折子戏里

◎*河滩上的羊

黑羊白羊

是谁在绿毯子里绣了一片会走的花?

白羊黑羊

青草的嘴角蹭完了绿草地

就去啃食盐碱滩上的雪

这雪肯定是要回来的,

正如滩上青草一年一度

正如牧羊姑娘那终年都离不了的飘扬的白纱

我敢作证

白纱巾和白云们绝对是清白的

有时只不过是碰碰头,有时只不过是牵牵手

这天上到处是羊群一样的云朵朵

这滩上到处云朵一样的羊咩咩

天冷了

玉米和豌豆都躲进闺阁时

棉花就羞答答地进入洞房了

一个冬天,羊们只守候着一个关于青草的梦

在梦里

白羊在翻土梁梁

黑羊在过道道河

◎给河流起个名字

你说该叫你什么呢青色渐行渐远你越来越显出*疸的核子孙们都飞远了你折断的翅膀做飞翔的姿态一天就是五百年呵你肯定见过我还有我紫红色脸膛的乡亲们你走陕甘绕回疆从西到东总在找寻自己的根我在你的沉船里出生又在你的陶罐里远走他乡我的鞋时常陷在泥里直到那艘船千孔百疮把桨竖起把帆挂起!等看见桅杆我终于意识到你一定有你自己的名字!西风的袖口将信天游甩成一支愁肠百结的鞭子我必须掘一捧*沙给*泉下的母亲并告诉她:一直,一直。有一条河流他的名字竟然叫父亲!

◎*河渔者

你把日头抡得溜圆,从早晨到傍晚

从少年的银项圈到背上长满鳞片的老年

多少年了,你把长长短短的日子攥在手里

把一条河的牛鼻子和一日三餐攥在手里

一把一把,将柴米油盐拖上岸

袅袅烟雾里,你似乎已经和先人们达成一种默契:

面向大河口,擎一炷香,深深地跪下去

像祖先那样,准备完成一次

关于血脉的有效粘连

当周围楼房越盖越高

你只能在缓慢与苍老中慢慢抬头

以弓的姿势,给后工业时代的汽笛声

行最后的注目礼

直到望着一群人,在逆光里走成剪影

再被流水,一点点抹去痕迹

有时候,对被劫掠的们命运

你又心有不甘——

这网是越来越稀了:

你眼睁睁看着学杂费、种子和肥料费

伴着一根又一根尼龙丝线抽走了

最后肯定还要一点点抽走你一个人日渐垮塌的山河

连同多年的风湿病与哮喘

◎一条大河路过我的城市

一定有什么不一样:

一条大河来到我的城市

越过周吴郑王,越过几度白了头的蒹葭

一条裹挟了几千年文明的大河

从时间的瓦楞里,冲开滞塞的淤泥,来接受大海的检阅

在这里,每一块铁板沙都是一座王城的基石

大河不言,时间滔滔不绝。

一条大河,自他的前世来到我的城邦

她不张扬、也不卑怯;她开诚、也接纳

她一腔滚烫的热流,正准备接受

大河之*倾心的淬火

不是每一种文明,都会给人以鸟鸣般的欢愉

恰如这片三角洲他是带着先民的劳动号子赶来的

他一路要洒下雨水、花瓣、牧草和牛羊

他要眷顾每一座蓄满人间香火的庙宇

要跟那些有年岁的古城墙招招手

要向每天都变换发型的白云问声好

要用心抚摸沿途的每一寸平原和低地

还要提防沿途峡谷的无端挤兑

以及无情敲打

一条大河远道而来,带着自己远古的密码

当他以以*金的成色面见世人

这回旋的驿路,终将会成为一种有难度的施舍:

这是一种捆住双脚的跳跃

大河谣曲,早已在摇篮里唱响:

元谋人醒了又睡了,北京人睡了又醒了

蓝田日暖。半坡人埋在地下的房子会说话

一个齐国人与一条河流


  我从齐国来。


  是的,我是从*河尾闾的海上来,吞吐着年前的涛声。我想让海边这些挨挨挤挤的石头丛林,以我的步履为号令,列整齐的方阵跪拜。


  可我只是渤海臂弯里蹿出的一尾不驯服的鱼,刚越过一节破旧的木栅栏,就以为跌进了龙门。我是从齐国东北的海边小城,小城北边靠海的小镇,小镇北边的小小渔村,顺着涨起的潮水,揣着出生时的胎记,一路蜿蜒而来。


  也许您还不知道:这里,正是鲁东北平原上大片新生土地的一部分。


  环学校东部和北部就是大面积的开发区,三三两两的提油机正矗立在开发区平坦开阔的腹地。而我所在学校西边宽阔的公路,就是这个入海口城市最畅达的南北交通枢纽。


  平时,在授课的间隙里,我便常常站在教学楼二楼或者三楼的窗口,去阅读这条路上南来北往的车流。恍惚之中常常在想:这么些大大小小的车,这么些行色匆匆的人,他们是从哪里来?又将到哪里去呢?


  再往南不到7公里,就是*河了。他在上游携*土高原的泥沙滚滚而来,楞生生地把一个叫东营的小村庄冲刷成了一个现代化的海滨城市,并让人们开始重新
  这会儿您该知道了,这是一个个关于搬迁和挪移的故事。


  就这样,*河给还算丰满的东营拦腰系上了一根*色飘带,在左冲右突之后,在*与蓝的碰撞之后,他终于完成了一个关于海洋的梦。


  很惭愧我们欢呼雀跃的同时差点忘记了上游的*土高原连血带肉撕扯的那份痛楚,但这似是一种不可逆转的机缘。这是时间与空间共同的杰作,这是*河与高原母亲联手打造的一部传奇,是一部开天辟地般的神话!


  无疑,*河三角洲这个新生儿的父亲,就是*河。


  新生的土地吸引了四面八方的垦荒人,这里很快变成了大豆棉花和高粱的天堂。80年代,这里还是摆渡时代。大大小小的车辆和行人都要坐船过河。伴随着铁船的轰鸣,会有什么奇遇发生?对那些锈蚀的船,那些驮盐巴和庄稼的马匹,我们叫他们老乡!你会看到有人把灶台和枫叶一同别在肩上,**的血注入**的皮肤,一滴水就是一株红红的高粱!你会看到他们古铜色的背上开出白艳艳的花朵!这些芦苇的后代们,红荆林的子孙,他们的一生只是在浮桥上起落。


  春季多风。漫天*沙里,我的乡亲们还在拼命地补种被风沙掩埋了的花生和棉花。地垄被被狂风抹平了,他们就再挖,再种。他们布满皱纹的脸上,着粗布衣的身上,被海风皴裂了的手上,以及手里的水壶上,都是厚厚的沙;更远处,是或高或矮的天然灌木,一望无际的麦田,莽莽沙滩,滔滔*河……


  所以我在诗歌《河流他不说话》中还原了另一个自己:“我只是那些潮水养育的孩子/潮汐过后的海滩,只留下我,连同几尾回不了家的鱼/你不知道它们一如我,只是稍作停留/故乡人的印章,在指尖上储藏已久”。


  我的渤海湾仅是一只失修的茶杯啊!在干涸的水域,我的乡亲们啜饮一些苦,并试图咂出甜味。他们的鞋时常陷在泥里,直到那艘船千孔百疮,依然把桨竖起,把帆挂起!等看见桅杆,我终于意识到,他们一定有自己的名字!


  西风的袖口将信天游甩成一支愁肠百结的鞭子,我必须掘一捧*沙给*泉下的母亲,并告诉她:


  一直,一直,有一条河流,他的名字竟然叫父亲!

(簌簌于年9月定稿)

本期责任编辑∣沙丽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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