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旗中学是所乡村初级中学,位于三县(凉州、永昌、民勤)交界之地。我先后与蔡旗中学有过十年的亲密接触,在我的人生中,它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人一生能有多少个十年呀!
一九九六年秋季,我上初中,就在蔡旗中学。也算幸运,我们入校时,教室是新建的,人字钢梁,一砖到顶,亮堂堂的。黑板是石灰抹的,每周用墨汁刷一次。课桌凳是央请周边的木匠做的,刷有单调的*色油漆,虽然规格一致,但用料却五花八门,有白杨木的,有柳木的,有沙枣木的,甚至有榆木的。毕竟伺候过多茬学子了,它们油漆斑驳,桌面坑坑洼洼,最要命的是,稍不留神就开了卯楔断了腿脚,甚至干脆散了架,只好送到总务那里维修。那些被修修补补过的桌凳上常有铁钉露出头角,稍不留神,它们就会划破衣裤,甚至会划伤皮肤,血流不止。上晚自习,学校里隔三差五停电(大环境使然),大家都习惯了,谁的桌洞里都放着几截蜡烛,以备不时之需。发出上下课信号的是一枚铜钟,那铜钟这儿残一块,那儿缺一片,极具沧桑感,想来有些年头了。铜钟由专人司职,支配着大家作息。谁还没有马虎拖沓的时候呢,所以,司钟人敲迟了钟也是常有的事儿。
宿舍是早些年分配给各村修的。各村修的宿舍在细微处有些差异,所以,整体看来有些参差。墙是土块砌的,外面抹了层白灰,白灰破损的地方露出杂有麦草杆的泥皮。先前,宿舍里都是土炕,丢个草垫子,草垫子上面铺毛毡,或者褥子。开学前,学校拆了土炕,代之以铁质的高低床,要求住宿者自备床板。每个人都会带个木制的小箱子,搁在床底,用来盛放物品,衣服,饭盒,干粮,咸菜。怕把地面弄得过于潮湿,对身体不利,学校不允许大家在宿舍内洗脸。无论严寒酷暑,大家都在宿舍门前洗脸刷牙。床底的旮旮旯旯里藏匿着老鼠,它们深谙跟人斗争的策略,信奉“昼伏夜出”,每当我们进入梦乡,它们就上蹿下跳,四处作案,不是啃咬床腿床板,就是窜入木箱祸害我们从家里带来的干粮,有时甚至蹬鼻子上脸,还恶作剧似地留个记号什么的,着实让人厌恶。大家实在气不过,就合力“围剿”,虽然有所斩获,却安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有新面孔通过门缝儿、墙角的洞溜进来,填补“权力”空白,继续为所欲为。
因为各种缝隙,蚊蝇之类进出无阻。六七月份,学校安排午休,它们不断骚扰,让人不得入眠。为了睡得安生,只好被子蒙头,一觉醒来,满头大汗。宿舍通风透气,夏天倒也凉爽,冬天可就难熬了。宿舍里虽然生着火,但总有一块半块的窗玻璃缺着,班主任怕我们着煤烟,这也难怪,每年都听到远近有学生被煤烟伤着。漫漫寒夜里,即便是盖着厚实的羊毛被,身体也蜷作一团。稍不留神,感冒了,花钱不说,还影响学习。我曾经躲在被窝里咒骂班主任“万恶”,但当自己后来做了这份工作,才真正体会到其中的困窘:那份沉甸甸的责任,不是仅靠理性能担当得起的。
开春,绿化是我们学习之余的重要任务,在老师的带领下,我们在操场周边栽白杨,在教室前面植松柏,在“主干道”两侧插垂柳。都是农家孩子,都在农田地里历练过,那点活儿不在话下,再者,能为改善自己的学习环境做些什么,大家的热情很高,即便累点,也没有什么怨言。
课间,我们在操场上做课间操。数百人聚集在这地面裸露的操场上,即便稍稍动作一下,都会尘飞土扬,更何况做操,于是,空气中布满了尘灰,呼吸道略微不好的人总会被呛得一个劲儿地咳嗽。大雨突至,地势较低的操场顷刻便成汪洋,只好取消课间操。校园里的路径被众人踩踏得泥泞不堪,走一遭,鞋子被泥水浸透,裤脚上满是泥点子,稍不留神,还会跌一跤,难免泥头泥脑,难免惹人嗤笑。
举行开学典礼什么的,就在旗台那块儿,搭个简易的的台子,师生三四百号人,带凳子在台前就坐,倒也不影响视线。只是时间须安排在早晨,或者下午,否则,阳光强烈,可不好坚持。遇风遇雨,就得临时更改计划。有时天气突变,而既定方案又不得更改,就只能顶风冒雨硬扛着了。
大学毕业,我回到家乡,当了一名教师。二零零七年十月,我辗转来到蔡旗中学任教。八年时光悄然而逝,当年我们栽的树,即便是生长较为缓慢的树种,也有碗口粗了。教室还是我呆过的,只不过因为学生增多又修了两栋,六间。课桌凳还是木制的,虽然每年更换一些,却还没有换完一茬,因为我看到了疑似自己早年用过的课桌——桌面右下角有个歪歪斜斜的“超”字,但在桌腿上却找不到我曾经有心无意留下的任何标记,想来是因为某些原因,被分解重组了。与先前的课桌椅相比,新更换的做工要精细的多。铜钟早已不知去向,发布作息指令的是电铃,铃音清脆,不同时段有不同的提示音,很悦耳。
我在需要不时用墨汁涂刷才能达到良好视觉效果的黑板上板书,学生们仍然在露天里参加集体活动,在尘土飞扬的操场里做课间操,蹲在宿舍门前吃饭。校园里,部分区域硬化了,下雨的时候,要是去什么地方,可得仔细规划路线,不然就又得在泥窝里趟了。冬天,但凡下点雪,无论大小,都得及时清理干净,不然水泥面儿上冻上一层薄冰,特别滑,不小心摔倒可不是闹着玩的。学生宿舍倒是新建的,双层玻璃,气密性很好;水泥地面,即便不小心把水撒在地上了,用拖把拖干就是,自然没有了“不准在宿舍内洗脸”的硬性限制。冬季,学生宿舍集中供暖,班主任再也不用为生火取暖而犯愁了。
二零一三年二月,我调离蔡旗中学。这些年,透过以前同事的片言只语,我知道,蔡旗中学悄然发生着变化。前不久,休年假,我和妻子到乡下走亲戚,得空儿去了趟蔡旗中学。正值暑假,校内只有三两位护校的老师,我恰巧认识其中的一位,得以进入。花坛里的花开得正艳,红的,*的,白的,紫的,都不遗余力地吸引着眼球,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花草的气息。教室的外墙不久前刚用涂料刷过,木质门已被铁门替代,木质窗户被铝合金窗户替代,石灰黑板被毛玻璃黑板替代,课桌椅也换了,一色儿,全新的,铁质的骨架,压缩木的板材,美观而大方。校园里,但凡能硬化的区域都硬化。教室前后都支立着单杠、双杠等体育器材,课余,学生们可以窜上去练练,既可以增强体质,又可以换换脑子。柳树的枝丫长得汪洋恣肆,该给它们理理发了。柳树有个不好处,总是落叶子,从春落到秋。虽然有时会觉得树叶飘飘然落下充满了诗意,但打扫起来实在麻烦。餐厅是新建的,学生在餐厅用餐,再也不用打了饭回宿舍区吃了。餐厅即礼堂,举办什么活动,将桌子挪开,稍加布置即可,再也不受天气掣肘了。操场也是塑胶的,设施齐全,四周高大挺拔的白杨树遮挡了炽热的阳光。走马观花地转了一圈,妻子说,城里条件好的学校也不遑如此。我深以为然。
蔡旗中学的变化折射着社会的发展、时代的变迁,是改革开放后农村变化的一个缩影。不是么?
图片均由蔡旗中学提供,鸣谢!
作者简介:马超和,汉族,甘肃省民勤县人,年生,年毕业于陇东学院教育系,年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本科学历,现供职于民勤县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年至今,先后在《中国劳动保障报》《中国审计报》《甘肃日报》《兰州日报》《西风》等报刊发表散文作品百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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