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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4/2 19:07:00

陕北是老公无法释怀的牵绊。多少年来,每当茶余饭后,间或漫步林荫,老公总是借一首陕北民歌,睹一窗风景老物,品一餐陕北小吃后,感慨万端地回忆起那个令他永难忘记的地方,那满山的红枣与果树,那哺育过他的亲人与乡*,那与他共同爬山砍柴背石头的小伙伴和窑洞里暧暧的热炕…….

老公并不是陕北人,按中国传统的籍贯传承,充其量是半个陕北人。婆婆是土生土长的绥德人,因为在油田工作的父亲居无定所,老公在他六七岁的时候便跟随母亲在陕北沟壑纵横的大山里生活过几年,那几年艰苦快乐的生活象一首老歌弥漫了他的整个童年。后来,老公也成了石油人,工作的繁忙与单位的变迁,让他对那片乡土时时感到愧疚。我们结婚二十多年来,我从没去过陕北,只是听他讲述在那里发生过的一个个片断。时间久了,我的脑海里便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画面:那隔沟拉话话的场景,那穿云破雾的锁呐,震天动地的锣鼓下头缠白羊肚肚毛巾舞动着红色彩带的腰鼓队,村里唱民歌出名的凤英以及软米糕、*馍、黑愣愣、抿荚、稻黍饭、羊肉饸饹等等诱人的小吃,让我好奇又向往。直到前些年的一个三月,我才第一次跟随老公陪伴婆婆走进有点神秘的陕北绥德,走进他生活过地方。

那个隐匿在*土山坡深处的村庄并不象我想象的那么美好,建在半山腰的窑洞远远望去,象一幅灰色民居画挂在蓝天下的*土坡上。上山路是一条窄窄的约有六十倾斜度的小道,只能行人通过,踏在上面,噗噗的淌土瞬间就埋没了鞋面,然而窑洞前平坦的院场地却象用沾布打磨过的一样干净整洁。拱形的窑洞门窗正如电影上看到过的一样用木格子打制而成,只是玻璃替代的过去了窗户纸。当我喘着粗气爬到没有院墙的院子边沿时,除了听到亲戚忙不迭的让座声外,突然从对面传来一声:“来亲戚咧,哪达的?”应声便答:“西安的”。寻声看到对面的山坡上另一户窑洞前站着一个乐呵呵的汉子,我俯身看看那深深的山沟,突然明白什么是歌里唱的“俄们拉话话容易,那个见面面难”的真正含义。

接下来几天,我跟随婆婆和老公匆忙的行程,寻找当年的足迹和故事。我仿佛看到婆婆来回十五里每天下到让我徒手都爬不上去的山沟里去担水,和我身边的男人背着山柴望着渐黑的山腰上那一盏灯试图一次次爬上无法攀越的山坡时恐慌的目光。

陕北的土炕依灶而建,不用专门的加火,灶火烟道通炕而过,每日的三顿饭就可以让其一整天都热乎乎的。三月的天气还有初春的寒冷,但在窑洞里盘坐着却从底向上的感觉到温暖。一个大土炕几乎占据了大半个窑洞,一家人按辈份排睡,最年长的睡在灶咽的位置,我是晚辈,自然就排在了靠近窗户的位置。即使这样,整个夜晚我都感觉身体贴在了暧炉上,比城里的电褥子要舒服得多。

为了迎接我们的到来,在外打工的亲戚请假回到家里,在城里工作定居的也赶回了老家,用我们从没吃过的饭菜来招待我们,那些被描述过的食物象神话一样每天轮流出现。稻黍饭,*馍,撒码丸子,羊肉粉汤,炸油糕,油旋,钱钱饭,还有两个壮男人站在锅台上才能压动的饸饹面(纯羊肉疙瘩汤当臊子)等等,将我的胃时时填满。至此,我理解了老公一说起家乡饭就馋涎欲滴的表情。临别时,我们不仅肚子里装满了家乡的味道,背包从两个增加了到四个,里面装满了小米、各种豆、枣子、粉条及各种陕北特产和浓得化不开的亲情。

俗话说:“亲戚越走越亲,邻里越串越近”。自此之后,与陕北的联系象打开的闸门源远流长。我家远在千里之外的餐桌上,经常有老公在四川上学的侄儿带去的陕北特产。家乡的味道始终象一根线,牵动着老公那沟壑纵横的陕北情怀。

时隔四年,又一个十月一日,我们再一次从成都飞跃千里踏上那片*土地,去参加侄儿的婚礼。这一次让我对陕北的文化和风情有了更深的理解和感触。

陕北有俗谚“清涧的石头,瓦窑堡的碳,米脂的姑娘,绥德的汉,三边的姑娘……”,当你在那片*土地上行走时,就会发现到处都是用油青石雕刻上去的历史故事、励志标语、名人提词以及雕刻精美的石头牌坊,浓眉大眼、鼻梁挺直的汉子和皮肤娇好、唇红齿白的女人。那古街上尚存的门庭和碾子,向过往的行人讲述这个城市深厚的文化底蕴。

常听老公说老家的山上“苹果枣子挂枝头,散落一地无人收”。这次刚好是秋季,山梁斜坡上大片枣树和果树,已被秋染的绿*,而酒红的枣子和粉红色的苹果却依然伫立枝头。顺手摘一个无虫眼的果实,一口下去,汁便溢满唇齿,甘甜水嫩,枣亦是。“小时候,我们秋天上山砍柴,因为贪玩,中午就不回去,就吃这些”。问及为何无人收售,答“山里的年青人都到城里打工或搬到城里住了,村里大多是老人和孩子,没有人管这些果树和枣树,任它们生长,果子和枣子蛮是虫眼,也长不大,货商不要。自己收了,又运不出去。”就这样,这些让城里人很难吃到的纯天然水果年复一年的悄然落果归根,滋养着自己的祖先。

老家深居在大山里,距离山外的公路三十里地儿,这几年的变化较大,已经铺了水泥的车道直通到了窑洞的门口。我们刚离开大路拐进山梁,就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锣鼓锁呐声,原来这里娶亲的前一天就开始吹吹打打,热闹起来。乐队是村里的老艺人组成,敲打吹拉唱样样俱全,听不懂他们演奏的是什么曲子,但是满院子喜笑颜开扭秧歌的人却让我顿扫六七个小时车程的疲倦,急忙下车就钻进了正在婚房窑洞前舞动的队伍里。

侄儿是走出大山的研究生,虽然已经是城里大学的教师,但依然没忘记自己热爱的故土和乡亲,把婚礼放在了生他养他的窑洞里,并用传统的方式迎娶了美丽的新娘,让他九十岁的爷爷和八十五岁的奶妈共享这份喜悦。

半辈子人生过去了,陕北这样有特色的婚礼我是第一次参加。晚上只睡了二三个小时,就早早爬起来跟着满院子忙碌的人们东瞅瞅西看看。那些已经炸好的丸子和小酥肉,卤好的肘子和猪肉,以及鱼、鸡、羊肉等等摆满半个院子。而最吸引我的是一屋子的女人都在包一种叫糕饺的*色豆沙扁饺,是迎亲的当天所有亲戚和前来祝贺的乡亲的早餐。这东西的制作程序非常繁杂,先将陕北特有的一种*软米泡两天,然后放在石碾子上压成面,趁没干时放在石窝里砸,砸黏后搓成长条,用直径一米多的大铁锅加柴火将其蒸熟,晾凉。再将红豆煮烂,拌上红糖或白糖,做成豆沙馅待用。下一道程序就是将晾好的*米条再切成片,放在大锅里加柴火再蒸,蒸软后,趁热糅在一起,糅成大面团,和包饺子一样切小挤子,擀薄,包馅,(整个过程必然趁热进行,否则黏面一凉就会变硬,无法包住馅了)然后放在外面再晾,冷却后放油锅里炸熟才能食用,做起来最少得三四天时间。那外酥里软,黏而不粘,香而不腻,沙中带甜的美味,配上陕北自养的羊肉粉汤,是我这吃货今生都不会忘怀的味道。

早饭后,我将扭秧歌的服装套在身上,跟随迎亲的队伍下了山,这里的风俗是从半山腰开始接亲,新郎要背着新娘子爬山到洞房。一路上锣鼓喧天,唢呐悠扬,每隔几步就停下扭一阵秧歌,新郎官背着新娘子,也得停下来让同辈或小辈们耍闹一番。热闹非凡的喧嚣打破了山里的宁静,崎岖的山路上再现着*土高原上响彻云霄的纯朴民风和笑语。到达窑洞后,接下来是一系列的风俗,各个环节闻所未闻,什么拉鱼,围儿女馍馍,抢糖钱,腰里围上一圈子百元大钞等等。中午的喜宴,更让我体验了一下陕北扎实的做人原则与风情。除了当地有名的八大碗外,还有整个的肘子和鸡,以及羊排、羊肉等传统的16样硬菜,满桌子菜肴几乎全是用肉堆成。院子里只摆了三四张桌子,正在纳闷这么多亲戚和乡邻怎么坐得下,第一批吃完的已经起身走了,第二批人上桌,菜肴与上桌相同——真正的流水席。

随后的两天,老公去探望了小时候疼爱他的两位亲人大姨和二姨。八十五岁的大姨已糊涂好几年了,每天只是默然盘坐在炕头,不识亲友,很少开口说话,但当老公说给她老人家留点钱买东西吃时,她却从中只抽一张留下,并突然说“这么远来了,怎么着也得吃顿饭走哇”,这熟悉的话语和温馨的表达,立刻催生出老公两眼动情的泪花。八十一岁的二姨,居住在绥德有名的村落暖水沟(这里因长年四季不断从地下涌出的温泉而得名,泉水甘甜,温热而清彻,养育暖水沟一代代的俊男俏女,城里人经常拿着大桶开车来这里汲取泉水)。见到我们激动地抹着眼角,连连重复一句话:“俄还能看到你们咧,记也不记得你们能来看二姨”。

亲人见面话语多,不一会儿功夫日沉西山,二姨听说我们第二天要走,象是突然想起什么,扛起头,步履蹒跚地爬上山头,在那里有她一年的心血,一块她自己开肯的自留地。当我连滚带爬的被老公拽上山顶时,二姨已经开始刨红薯,小小的山头一片葱葱郁郁,有红薯,土豆、葱及各种蔬菜。听说还种了已经打回家的红豆花豆和谷子等各种杂粮。“二姨,这么陡的山坡,又没有路,你这样天天上上下下的,还背着东西,多危险啊,以后不要种了。”二姨张着缺牙的嘴笑了,“唉,莫事,俄能行。”

回到房间,才发现我们的拉箱边多了一个大包,二姨拉着我的手悄悄说:“俄听说你们要来,昨个一夜莫睡好,给你们收拾哈点东西。”包里面装着红枣、红豆、小米、南瓜、花豆、还有刚刚刨回来的红薯。望着这些在城里很难吃到的绿色食品,我脑海里立即出现山顶上那个白发苍苍、佝偻着身子刨地的老人,在那个小小的属于她的王国里,一趟趟地来回攀爬,一笼笼地播种着种子,一颗颗地挑捡枣子…….每一粒米,每一颗豆,每一个枣都经过她粗糙的手抚摸过,这里面浸满了她流淌的汗水和沉重得无法提起的爱。这一次,我流下了泪水。

时间好仓促,未能好好浏览*土高原上的风情,未及好好与亲人叙叙旧,在返城的列车上,我那绥德汉老公凝望着窗外渐远的故土,好像在说“我,还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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