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滑州之废灵昌县—半坡店镇
文/刘钊光
始皇跑马金堤修，国祚未若枣枝稠。
明姑塔院隐村野，孤身浮屠锁沙洲。
*姑寺塔
离开旧州城，沿快速通道驱车半坡店镇，一路是典型的北国风光。麦绸织锦，树影频摇，流烟飘动，一路轻歌。如果说北方的冬天是光秃秃的，那可能还是因为缺少了一双，在随处可见的平凡中汲取美的眼睛。
至半坡店*塔村，已将近午时，半坡店二中的薛强老师请来的本地土著--*塔膏药的医师明朝云，早已在*塔寺门口等候迎接。皇姑寺塔是本县保存下来的第二座较为完整的古塔。作为*塔下生活的土著，明老师向我们悉心讲解此塔的前世今生：传明英宗皇帝朱祁镇的妹妹——皇姑（一说其女），沿着开封进京的官道从此路过并留宿，为当地老百姓办了不少好事，后突染重疾，不幸病故于此。当地百姓感其恩德，为了纪念她，村民于明正统九年二月自愿捐资建一砖塔，取名“皇姑塔”。三月，又在此塔前建一寺院，并塑有皇姑泥像，又更名“皇姑寺塔”。“皇”和“*”谐音，后人逐渐传称皇姑寺塔所在的村子为“*塔”，*塔村之名即由此而来。
皇姑塔，县保，坐落在青石高台之上，塔为宝瓶式七层六棱形砖塔，塔顶为一亚腰葫芦形铁刹。塔高十一米，下有台阶，素面，有砖制斗拱与密檐，独特的地方是其塔身正面与一小庙相接，庙在塔内，塔从庙出，半塔半庙，亦庙亦塔，似乎在全国都不多见。半截小庙为机制红砖所筑，上覆*色琉璃瓦，为近来村民拼接而成。现在很多时装流行拼搭风，看来*塔村民早已走在了时代前列。
皇塔，既是明朝村民集资而成，其精致细腻程度自然比不得州城所筑的明福塔。试想，在远离县城的穷乡僻壤因感念皇姑而为其建塔立庙，这也不正是乡间百姓知恩图报的淳朴表现么？
皇姑塔下，有一仿民国断沙会碑，记载了半坡店百姓防风治沙的过程。秦堤自半坡店入滑县，横贯百里，千百年间，*河故道与旧堤的沙质沉淀物，经过长期风化，形成连绵起伏的沙丘带。沙丘带在西北风的吹扬搬运下，成为吞噬农田和道路的流动沙丘。为了防风固沙，西乡半坡店人营造防护林带，树起绿色屏障，保护千亩良田；东南乡慈周寨人广植桑树，既根治了沙患，还发展了桑叉制作，提高了收入。看来勤劳朴实的滑县人，自古至今，只要威胁安居乐业，不管什么漫漫*沙还是滔滔洪水，凭着那股子冲劲儿，全然都敢叫那日月重换新天。
沙患既成为历史，站在*塔寺，还能望见北边麦田环绕下的小片沙丘，仿佛是人民群众战天斗地的胜利勋章。这一切，皇姑塔记得，*塔村民记得，滑县人民还记得！
大秦之树
在说正事之前，此处插播一条广告。午餐在半坡店某店，大家品尝了张金印老师爱人连夜做的封丘特产--卷煎。卷煎里边为肉馅，外边用鸡蛋摊成薄饼包裹而成。封丘，是滑县的街坊，有着同样厚重的历史，也是陈桥驿变的发生地。据说卷煎是以赵匡胤*袍加身为原型，为了纪念此事，演变为食物流传下来。如此说，劳动人民从来不乏东坡的乐观与吃货精神。张老师自封丘远道而来，加入文化滑州春游活动，在文化的感召力下，四海之内皆是朋友。热心热情的张老师给此次出行的老师每人送了一条美味卷煎，作为东道主，我们为张老师送出了滑县名馐道口烧鸡，以美食换美食，用真情交真情，借历史成机缘，因文化交朋友。午餐中的交流频频迸出思想的火花，明老师也宣布了*塔村预备重新开发皇姑寺塔，走本土的路子，着实振奋人心。值得一提的还有会计郭少磊老师，*土上长成的汉子大大咧咧，幸亏有郭老师这样的巾帼，春游团的后勤才能井然有序。吃过美食，喝过美酒，听过好消息，侃过天地，聊过未来发展，饭后，杀将半坡店南街。
历史将城市、村庄、良田推倒推倒再推倒，人们重建重建再重建。一次次的周而复始，让你很难在滑县的大平原上嗅到千年以前生命的气息。像慈周寨镇尹庄村那棵植于元末明初这六百多岁的皂角树尚且少之又少，更何况始于公元前二一六年，那活了两千多年的大秦枣树。
这是多么强大的生命力才能造就这样的神话。当它还是一株幼苗时，被秦人栽下，*河咆哮漫过的洪水多少次在她身边经过，擂鼓声振的烽火硝烟多少次在她枝头飘过，有多少贩夫走卒曾在她身下乘凉，又有多少代人孩童村妇尝过她的甘果，我想，这些她也记不清了。
但是她记忆最深的，是跟她刚刚开始生长时就已经开始修筑的那条*河大堤，也就是现代人称作的秦堤。按照志书记载，秦堤的一段从卫辉开始，经延津、古胙城、酸枣进入滑县。滑县的秦堤遗址以半坡店为起点有两段，一段从半坡店往南，经程坡寨、牛屯、*德至叶家寨一带；另一段，从半坡店往东，经刘堤、孟虎寨至古柳树。半坡店乡，至今还流传着“秦始皇打秦堤，漫散古柳树”。如今秦堤已不在，只有这颗秦时枣树茕茕独立，形影相吊。
咸阳宫里，一辈子都在祈求长生始皇帝，终于意识到了妄求长生的无知，于是寄托二世递三世至万世而为君，修驰道，强武备，修河堤为保大秦国祚永存。骊山陵下的嬴*怎会料到，大秦只活了十四年，而东郡的这棵枣树过去了两千多年，虽老态龙钟，却鲜活依旧。
一九九六年，半坡店人用青砖水泥为这棵倾斜的枣树，修了一根拐杖。这根水泥柱子阳面刻硕大的秦枣二字，阴面刻历史文物。九十年代，半坡店村民的文物意识竟然苏醒了，实在为幸事！
人走在这棵大且老的枣树下面，显得如此渺小，那是因为我们本就该怀着敬畏之心。
行走滑州之玄武古镇——牛屯镇
胙城白马轻蹄收，李鑑青庵纪武后。
盛地物华多名迹，祭酒先贤事如勾。
暴氏巡检黜膻腐，孤清岂因世昏收。丹心一片傲风雪，林屋山民百家粥。
贤达之祠
牛屯镇，古称玄武镇，因避康熙皇帝讳，改元武。镇式微，寻改牛市屯。建国以前自开封府进京的官道途经这里，又因其地理位置位于滑长延封四县交汇，所以自古以来便是集贸大镇。滑人有语：“一丁二白三留固，赶不上城南一元武”，是对牛屯镇物富民丰的赞誉。这里自唐朝刘氏家族延续至今，历朝历代，不乏明贤。远去的先贤像一盏明灯，用其毕生的足迹，为我们照亮方向，并指引我们前进。从瓠子堤走来，告别了宋阁老对龙门雨而夜读书的白云茅屋，沿王郑公路南下再南下，便到了这位被朱元璋誉为开国名师的桑梓与钟灵之地--宋林村。
宋朝时期，宋林村周围到处是大片的树林，不同姓氏老百姓选择不同的林区依林而居，一个聚居区就是一个村落，宋姓村民聚居的林区聚落就是宋家林。后来简称宋林。六百年前，这里先后走出来御史台御史宋崇禄，文渊阁大学士国子监祭酒宋讷，秘书著作郎训*大夫宋谦，两浙运司奏差宋珪等等。其宋氏家族在当时古滑州，一时间可谓人才济济，风头无两。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是科举时代读书人的梦想。随着*治中心的北移与滑地的省州立县，滑县的经济文化也由唐宋时期的巅峰逐渐式微。但也许是宋氏家族的光环在明清两代太过耀眼，南京城里设兵屯田，布列要害，遇敌则战，寇去则耕且治学严规的宋祭酒，致仕后还乡在瓠子堤上，著书立说宣风教化的宋阁老，虽然作古也一直在滑人心中，引以为傲。
既已至先贤祠堂专祀之所，出于对这位六百年前大学士的敬仰，一干人等在宋氏后人的指挥下对宋阁老躬身祭拜致敬。
宋讷祠堂，县级文保，这一进祠院占地并不大，门楼为豫北典型明清建筑代表，砖雕墀头，筒瓦覆顶，两侧厢房为新建，主祠堂硬山三间两柱，檐下有古碑四通，进门中间塑有宋讷之像。显然如今的宋家祠堂已看不出来曾经的辉煌，祠堂楹联上的新桃符，出自宋氏后人之手，工笔正楷，十分镌秀，又糅魏碑之体，看起来叫人舒适。联上一语“调和盐梅”四字，众人有不解者，更能品味到宋氏文采底蕴，不愧一方耕读传家之族，文风未衰。
推开宋祠东厢房之门，东墙之上，满挂金石拓片夺人眼球，蔚为大观。值得一提的是大元宋氏世德之碑和大元东郡宋氏世德褒嘉之碑。经宋氏后人介绍，前者碑文由元翰林学士承旨、资善大夫王思廉撰写，翰林学士吴炳篆书。后者为四面碑，碑文由元宣文阁监书博士、朝散大夫兼经筵译文官王沂撰写，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知制诰兼修国史知经筵事康里巎书，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知制诰兼修国史耿焕篆额。两碑皆建立于元至正二年，至今虽经近年的风化雨蚀，依然字迹清晰，十分宝贵。
宋氏后人给大家讲解之时，自豪之情溢于言表。是啊，当一个人所创造出来的价值被官方与民间认可并被后人一直所怀念，不正该我辈后人学习么？
廉吏之乡
出宋林村，顺着曲曲折折的乡间小路，方来到这座外表看与其他村落相差无几的廉吏之乡。如果说暴庄村口的“清正廉”牌坊足够高大巍峨，那么《林屋山民送米图卷子》里的暴庄人暴方子就更令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了。
为什么一副图卷流传至今依旧广为传唱?为什么一个人让滑县苏州两地爱戴尊敬？一切故事，从光绪十六年那场罢官开始。
这暴方子是滑县人，也是一个读书的士子，在苏州洞庭做九品巡检（镇长），为*清廉，刚直不阿，因为不谙为官之道，不屑逢迎，因此得罪上司，光绪十六年底，遭罢官为民。暴方子丢了官后境遇窘迫，“债累满身，一钱不存”，不但无钱搬家，甚至连下锅吃饭的米都没有。林屋山当地的老百姓得知内情后，很替他打抱不平，便出来援助他，有的送来几斗米，有的送来几担柴，一月之内竟“蔓延至八十余村，为户约七八千家”。老百姓的这种自发行动，不但是对一个清官的同情支持，也是对腐败官府的一种抗议，更是一次民意的大爆发。为此，太湖厅、苏州府和江苏省各级*府大为震惊，要求“严密查访，从严惩办”。可暴方子却不惧怕强权，认为“山民馈送柴米，此乃万众心情所愿，怨者不能阻，爱者不能劝”，自信这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情。襟怀坦荡，铁骨铮铮，不畏强暴，激浊扬清，做官有底线，做人有原则，有情有义有种，不管官居何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就是滑县人最本质的性格！
林屋山民送米图卷子》，由多位名家为文、题签。为了将此卷存世，其孙子暴春霆携卷到北平（现北京）重新印存。为了让此卷更有意义，他找到了当时的名家胡适之与俞平伯题签，暴春霆先找到胡适，然后由胡适写信给俞平伯推介，其后徐悲鸿、朱自清、沈从文、冯友兰、陈恒、黎锦熙等人参与题签。这一大帮子民国名流为区区一镇长题签，可见在精神世界里，没有官职大小，没有物质纷争，只有那高尚品质能征服一切。
宋仁宗朝有包孝肃，明嘉靖朝有海瑞，清康熙朝有施公，清末光绪时那乌烟瘴气的封建斜阳，还有廉吏暴方子。自古以来贪官污吏便如过江之鲫，清官廉吏更是凤毛麟角。历朝历代老百姓之所以对清官廉吏念念不忘，还不是因为那贪官太多，盼念的一方青天始终被雾霾遮住了光明。
两袖清风朝天去，不带江南一寸锦。如果按正常轨道走，暴方子终了也能混个七品顶戴衣锦还乡。在上峰寻找租蠲赈之事，暴式昭宁愿得罪上司，也要庇护山民，禁*禁烟也要正辖区风纪，终究被视为“性情乖张，做事荒谬”，蒙冤撤职。
历史是公正的，滑县苏州两地纷纷筹建了清代廉吏暴式昭纪念馆，作为廉*教育与爱国主义教育纪念基地。如今的暴方子家族墓地，已被列为安阳市文保。列入文保不只是因为暴氏祠堂林林总总的题字与一墙之隔的三通德教德*碑，更多的是为的那暴氏“民为先廉为本”的不忘初心。
有的人活着，他早已死去。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武后之殿
锵锵之行，已行至最后一站--李鑑村白马寺武后殿。李鑑村现写作李建村，大约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汉字简化留下来的结果。车队行至白马寺门口，为首两位老汉似乎早已翘首以盼，望眼欲穿。他们身后这座古刹，唐中宗朝嗣圣二年太后所建，滑县志亦载：白马寺在城南李鑑村，公元六八五年创，距今一千三百余年矣。
白马寺声名至盛，无非东都洛阳城外的那座历史上记载的第一座官办寺院。武则天亦是鼎鼎大名，女皇威名如雷贯耳。古滑州大地上，这一旧村还给我们留下了一座古伽蓝，一段旧故事。一切似乎是意料之外，也应该是情理之中。
旧白马寺在上世纪被改为学校，校园里依旧有残破的大殿未拆。曾经的李建学校如今又被改为佛寺，佛寺里还有当年留下来的校舍。我们总是一股脑的把文物毁坏归于破四旧之过，大部分人认为文革毁了很多寺庙，但其实那只是很少一点，不值得一提。真正很多寺庙没有了，还是因为解放后*府太穷，没钱盖房子办公和让学生上课，所以把很多寺庙都清空了，佛像什么的都搬走，剩下空房子，然后把桌椅都搬进去，该办公的办公，该上课的上课。*府要发展经济文化，受制于生产力，只有利用一切能利用的生产资料服务社会。经济发展稍微好了，又把曾经受用过的古建筑重新翻拆，换成焕然一新的所谓楼房继续使命。用辩证法来看，似乎一切又都符合历史的发展规律。
从李鑑村的武后殿来说，庙院变学校，是为了当时学生接受教育普及文化知识，学校又变庙院，又是为了归还老百姓那流传已久的信仰，不同时期，谁也不能妄言对错。我们不能一味的把过错推给前人，我们能做的是要恢复发展给后人再留下点什么。
一千三百三十四年前，武后泰山封禅归来从此路过，村民为了纪念武则天留居此处而建武后殿，这是滑县李鑑村白马寺与其他伽蓝寺的不同。如今淳朴的乡民已经细说不了关于武则天在此的更多故事，与众老师在遗留的两通碑上，似乎发现白马寺为僧比丘尼戒律之所，可惜本地人已不能给出确切答案，如果用惯性思维逻辑来看，女僧供奉武则天更加合理一些，向未知领域无限探索，重复辩证思考论证结果，这也正是历史的青春所在。
武后殿，县文保，主楼二层，清代风格，九十年代重修，沿着老式狭窄楼梯，可上二层走廊一览白马寺全貌。凭栏观史，我们那厚重又可爱的滑州大地，有过去，有现在，才有未来。
后记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却有一颗颗志同道合而不散之心。行走滑州，用脚步丈量大地，用心灵触碰文物，以期用行动保护发展。
“滑州历史文化古迹春游”完美收官，业已告一段落。参加此次活动的有申永强、王圣选、徐淑霞、陈东明、郭少磊、薛强、刘钊光、张金印、陈宏伟、王云龙、冯海蛟、胡晓涵、付北、韩文革、胡长凯、李伟、明朝远等人。其中有*协委员，*府职员，日报记者，学校教师，泥塑馆主，业务精英，各行各业，人才济济。
作为活动组织者之一，由于家事与工作缠身，还是不称职的。幸运的是各位参与老师皆积极支持，寻找的向导都热情非凡。本次活动实际考察，深入村祠野庙，不为名利，只为充实一颗热爱家乡的心。在新时期为家乡残留的青史遗迹列传，探索新的发展方向。不管毁坏文物的前人理由有多么理直气壮，我们后人也要为家乡的文物赎罪。
走出来第一步，也就摸索出了更广阔的可能性空间。期待未来的行走滑州，越做越好！
参考资料：《同治滑县志》、《漫话滑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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