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白癜风最新治疗方法 https://m-mip.39.net/baidianfeng/mipso_7375991.html秋季学期的第一个周末,张平平、逄丽和“老劈柴”想起去转龙藏爬山,高飞和他的邻居也要跟上去。逄丽实在不愿多看高飞,每次眼看他的鼻涕挨到上嘴唇的时候,他便提起丹田深吸一口气,一下吸溜回去,没几秒又淌了下来。五个人两辆二八自行车,大的带着小的,轮换着着往山那边骑。说是山,其实不是高山,是老区北面地势最高的土垅堆,老区地势北高南低,北阴山南*河。垅子上有股泉水涓涓不断的从三颗石头雕刻的大龙头的口中流出。关于石头龙头和“转龙藏”的来历,有很多种说法,有说喇嘛修建的,有说是清朝中晚期移居到包头的山西人修建的。那时来包头的山西人很多,逄丽母亲的祖籍就在山西,她的外祖父解放前在乔致庸的“复盛公”做过店员。清朝末年山西祁县一带收成不好时,当地人开始通过沙虎口往包头谋生,脍炙人口的一首《走西口》唱的就是那其中离别的酸楚。山下有条几近干涸的河——博托河,是蒙古语雄壮威猛的意思。上游林木丰茂时,博托河曾水波滟滟,滋养着沿岸迁徙而来的居民,自从阴山一带的珍贵树木在日据时期被大量砍伐后,下游的博托河逐渐水势微弱,整个河槽底暴露出来,河底上杂草丛生,渐渐变成堆砌废物的地方,人们不再记得它原本气势磅礴的名字,只叫它“东河槽”。蒙古高原秋天晌午的烈日能把人晒晕。杨二姊说过,“阳婆最*的时候血最旺,冒出来压都压不住,能把人流死”,张平平还偏偏要试试,她用刮胡刀的刀片一划,结果血不住的往外嗞,杨二姊拿莽撞的孙女一点没办法没有,气得一边给她包手指一边骂“甚也试?没有你不害的事情!”几个孩子骑得浑身淌大汗,半路上起风把汗吹干了。他们一路嬉闹着,不知道用去多少时间,才爬到最高的地方。站在高处,张平平第一次俯瞰她的城市。一眼望去*蒙蒙一片,低矮的房屋中一些冒烟的大烟囱夹在中间,平时玩耍的街巷分辨不清,眼前的颜色单调平淡,看不到几颗树,远远有一条细长的扭着弯儿的亮带比较显眼,从西边一直扭到东边——那一定是*河。土坡上到处趴着苍耳子,一不小心就会扎进脚上,枯*的杂草中散落着一些还没有凋落的浅色格桑花,随着风儿孤伶伶地摇摆,仿佛它们自古就呆在这里。他们从干榆树上撸下一把把的豆绿色钱串子放在嘴里嚼,遇上沙枣树也揪下一把涩得刮舌头的白色沙枣嚼在嘴里,涩劲过了会有些甜味出来。山丘的交汇处有个斜坡,上面的沙土像包饺子的面粉一样细密,对着阳光看这些粉末,里面不全是小沙粒还有五颜六色的东西,像掺杂着闪光的金粉。“老劈柴”看见个很陡的土坡,他马上想出个带劲儿的玩法,大家分成两队,骑上车子从高处往下猛冲,比赛谁冲得远。几个孩子不厌其烦地一趟趟把车子推上斜坡,再“叮铃哐啷”地飞冲下去。冲坡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车子会把人颠地掉下来,整个人扎到柔软的沙土中,每个人玩得头发脸上都是土,却都高兴得忘乎所以,连平时文文静静的逄丽也没命得疯起来。正冲得高兴,眼前突然出现个戴眼镜的男人,大概三十岁左右,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穿一身灰色涤卡西装,斜跨着一个黑包,手里举着个小黑盒子,中间有个银色圆圈,黑盒子的带子挂在他的脖子上。他用外地普通话说,“几位小朋友,你们好啊,能不能麻烦你们再上去一次,然后等我发口令,你们从上面一起往下冲,我想给你们拍照片。刚才玩得那样子太精彩了,姑娘们的头发都飞起来了!特棒!”几个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是本地人,眼神空洞的互相看看,异口同声说可以。于是大家就搬起车子往坡上走,走到坡顶的时候,年龄大一点的张平平、逄丽和“老劈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犹豫起来。逄丽先说,“咱们不能听他的话骑下去,下去他就把咱们都照到相机里了,他刚才不是说我们骑车骑得太好了嘛!万一他拿给国家的人看见,要我们去给他们表演骑车子就麻烦了。我可不想当自行车的杂技演员,你们想当吗?”“我哪像表演杂技的人呢,咱们赶紧从这边偷偷走哇。”张平平听她一说,也感觉可能会遇上麻烦事。于是,几个人推着两辆自行车赶紧从另外一边溜掉。远离那个土坡后,一群人自鸣得意地笑了半天,笑那个被凉到那边等着拍照的外地“二百五”。他们又继续逗留玩耍,直到看不太清楚四周时,才想到该准备回家了。回去的路上,竟然绕到一块石碑前,碑上整齐地刻着几排字:包镇之有转龙藏,水泉出也。其水旋转之势,曲折蜿蜒,有似乎龙;而泽灌千畦,并豢万家,宝藏与焉。古之命名,意在斯矣。“……道光二十九年。妈呀,转龙藏已经有这么长时间了!”平平挨个大声地念着上面的字。“那这块石碑放这也几百年了吧?”高飞假模假样地问,其实他根本不想知道。“哪有几百年,清朝啊,最多一百年,你真是‘鼻涕两桶,甚也不懂!’”“老劈柴”在教训他的小跟班。看着碑文,“老劈柴”又冒出个点子,他说,“咱们用石仔儿摆上名字,石碑放这一百年都没事儿,这儿肯定不经常有人来,等长大以后咱们再来这玩,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些名字,咋样?”张平平第一个听着觉得有趣,逄丽想相也不错,高飞和他的邻居跟从大家的想法。几个人便开始四处找石头,逄丽忽然有点改主意,她不想跟高飞把名字摆在一起,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就紧挨着平平跟郝峰摆,离那两个人远远的。五个名字摆成一个圈,又花费掉挺长时间,用枯草掩盖住后,四周已经非常安静,天要黑了,大家张罗着赶紧回家。忽然听见逄丽高喊一声,“我车子呢?”其他人也跟着急起来,自行车是大件,是值钱的东西,大家顺着刚才的路回去找,没有找到。天越来越黑,四下无人,也没有路灯,他们都很害怕,决定轮流骑着剩下的一辆,倒腾着往家走。路上逄丽满心慌乱地念叨,“那是我妈的自行车,她上班还得骑呢。”逄丽妈妈四十出头,容貌不错,在小学当老师,张平平和邻居们都喊她龚老师,她大名叫龚研华。逄丽爸爸被判无期徒刑后,她带着逄丽和弟弟住在她爸妈这。五年前的一天,事情就发生在这所院子。那是个晴空万里的周六。十点来钟,龚老师的父亲龚鑫发憋着一肚子气从外面回来,此时他已经从耐火厂退休几年。他五点钟起床,吃完早饭后,便出去转悠着买菜。这周六家里人来得很全,儿子媳妇、闺女女婿都要带着孩子来,得多准备些吃食。进门半天,龚老爷子看还是没人注意他的情绪,把菜往地下狠狠一摔,越发虎着脸,使劲嘟噜着嘴,发出“嗨”地一声长叹。其实,家里人早就看出他又不对劲,只是谁也不想去惹他,老小孩,老小孩,他真是越老毛病越多。龚鑫发退休以后,脾性越发变得毛燥,动不动就小题大做,开关一开就像水龙头一样停不下,尤其喜欢翻旧账,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说了一遍又一遍。真没人理他也不行。大女婿过来询问,老父亲倒没发火,反而擦鼻涕抹眼泪地道起委屈来。他哽咽地说,刚才买上菜往回走的时候,正好碰见一对儿老婆汉子打架,他发好心,上去劝说那男人几句。结果那女人倒不乐意了,冲他劈头盖脸一顿骂,还尽是下流话,说他咸吃萝背(卜)淡操心,快成棺材瓤子还跑出来二寡。龚老爷子骂不过她,被羞骚的脸通红。“结果,闹成别人看我了!啊?”龚老师的母亲*得桂在一旁听完这通话,把她平时积的火气也一道拱出来。她扯开嗓门冲着一家儿女就数落起来,“哼,你们说,要你们能干甚了?一个个白眉鼠眼,净吃白饭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时一个个嘴头子就跟厕所的石头,又臭又硬,我说个甚你们都有顶对的!这会你爸受了窝囊气,你们倒没一个吭声的啦?电线杆子一样杵下一家!要你们作甚,啊,作甚?都是两肩膀上扛的个死人头!”听着老太太一通夹枪带棒的唠叨,老头气得脸更加红赧赧的,终于,把几个年青人的气性给挑动上来。“唉,世上是真没有后悔药啊……”几个月后,牢狱外面的逄丽妈和牢狱里面的逄丽爸都反复念叨着这么一句话。女婿和儿子们把平时拧巴的那些劲儿一起都较上,正好借机比狠斗勇。有人跑出去又喊来几个后生,壮大他们的势力。地方不大,找个人很容易,一群人跟人打听见那两口子的住处,气势汹汹地就奔过去——这拉群结伙的威风架势他们可不陌生,都是当过红卫兵的人。咋咋呼呼地一群人在人家门外面又是砸锁又是踹门,嚷嚷着让那对男女出来,那家人一见阵势不对,吓得窝在家里死活不肯出来。年轻后生们激愤的情绪没处发泄,开始往院子里面扔砖头,石块。事情凑巧,混乱中,不知从谁手里撇出去的一块半头砖,从院墙外“哗啦”一声穿过窗户玻璃飞进家里,然后屋里传出尖叫声。这块半头砖,刚好打在那男人的太阳穴上,当场将他楔死。那年是文革刚刚被平息后的一年,地方正处在重新整顿社会秩序的严打时期,*队负责维护地方秩序的安稳,中央发文要求按照依法“从重从快,一网打尽”的精神,严厉打击各种刑事犯罪,体育场里隔三差五的开公审大会枪毙人。当天就有人上家里把参与人命案件的人全都带走,连同龚鑫发一起。上午还热热闹闹的一个大家,还没吃午饭,就只剩下慌了神的女人们和满地玩耍的娃娃们。审判结果“从重从快”的出来了:逄丽的大舅、二舅,大姨父判处枪毙,逄丽爸按从犯处以无期徒刑。他们招呼去的几个后生,都被判刑,其中有一个负责给他们看自行车的,判处十年有期徒刑。逄丽那年七岁,弟弟三岁。*得桂本来在街道当着副主任,职位和待遇也一起取消,一个热闹的大家庭陡然解体。从转龙藏下来,到逄丽进家门时已经晚上九点多,外面一片漆黑。扎着根粗马尾的龚研华坐在风箱前的小板凳上,绷着脸努着嘴给烫凉鞋,发梢时不时的滑到她手背上,她不耐烦的往后一甩。从小逄丽就很会观察她母亲的脸色和情绪,生怕自己莫名其妙地惹她发火,没什么事就离她远点儿。尽管心里有畏惧,却又离不开她,再怎样天黑以后总是要回家的。龚老师把变黑的火钩子重新放进灶膛,腾出右手大力地抽拉几下风箱推杆,膛中的炭火被推送进去的新鲜空气拱得更旺,夏天刚给逄丽买的塑料凉鞋底子断开了,龚老师正在用烧红的铁钩子把断裂的地方燎在一起。“妈……”逄丽怯生生地喊一声,将身后的门轻轻地阖上,把深沉与黑暗挡在外面。“你这是野完了?疯够了?这么大的闺女啦,从来不知道帮衬我?让我一个人甚也干,白明黑夜不歇息,熬死算了!熬死我看你们咋活!”逄丽很熟悉妈妈接下来要说的那堆话,并不打算仔细听。她还憋着一件大事要说,小心地等着找妈妈的空隙,好把她的话放进去。“学习是学习,学习好也得帮帮我了哇!好与坏将来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好你飞上走了,谁管我了?尽想当甩手掌柜子?”逄丽没找到空隙。“戳在那作甚呀,吃饭个哇!车子也给我颠腾坏了哇,让不让我上班了啊?”“妈,嗯……那个甚,嗯,刚才回来的时候,自行车……咋也找不见了?”肯定是躲不开母亲的一通炮火,不如早点来。“甚?你说甚了?唉呀,你这个方阻货!不省心的贼女子!你快拿把剪刀攮死我算了,我载心麻烦的哎呀……三天两头折磨我……”果然,母亲的火一点就着。逄丽心里有准备,这几年母亲越来越像颗不定时炸弹,说爆发就爆发,吼她打她,自己也*哭狼嚎地叫,逄丽和弟弟静静地受着,直到她发泄完。平时她还回几句嘴,可今天这事儿她确实理亏。“你一个闺女家,是出去野甚了?还骑上个自行车,啊?咋这么不让人省心了,你就不能像你弟弟一样,放学就回来,你现在是咋啦,动不动就往外瞎跑出!”听妈妈说起弟弟,逄丽也奇怪,最近弟弟好像表现得特别好,按时放学按时下学,跟从前不一样。想起明天不能上班,又挑起龚阿姨的一肚子气。学校里因为逄丽父亲的事情,对她是阴一阵阳一阵,她在单位一直是半死不活,好事儿都轮不到她。她手上的动作越鼓弄越粗暴,火红的铁钩子一下杵到自己指甲盖上,疼地她跳起来,顺手抄起铁钩子照着逄丽抡。逄丽看着那火红的铁家伙,吓得满家蹿,躲闪的时候撞在硬邦邦的柜子上,往前一摔,额头右上方脸盆架子划出条长口子,周边翻起一层白肉,能看见里面白色的骨头,片刻,殷红的鲜血从肉里渗出来,逄丽妈静止下来,呆住一下,自己喊了声“妈呀!”一把扔掉手里的凶器,手足无措的看了看伤口,在家里到处翻找起云南白药和纱布。折腾完伤口,又让逄丽把云南白药瓶里的那颗小红丹也吃下。此时,她的语气也转变过来,望着逄丽说,“你是瞎躲甚了,我还能真打你呀。”这一撞给逄丽的额头上留下道疤痕,成了母女俩艰辛岁月的永久纪念,平常她用头发帘子遮着,不容易被看到。逄丽姥姥一直隔壁房间,刚才的动静她听得真真切切,直等她俩安静后她才过去,她冷着眼瞅着逄丽的额头,又瞅瞅她的闺女,冲她丢出一句“消停点哇!”就掉头走了。逄丽姥爷是一年前去世的,家里人被他折腾光一半儿后,剩下几的日子是真不好熬呀。指责,谩骂,吵闹,哭喊,歇斯底里,可是闹腾好些年才都懒得闹,接下来谁也不怎么搭理谁,家里死气沉沉把他憋闷得不行。他知道,自己是造成一切后果的罪魁祸首,他觉得他活得最多余,最该死的人确实是他!哎呀,他这是活受罪呀。几年的时间,龚鑫发的身体衰败很快,老态显露,*得桂说上句“医院看看。”见他不回应,也不问他第二句。他开始抵触一切,竟然不想任何人照顾他,因为不想看到那些掩饰不住的厌恶。他病逝后,剩下的女人们心里好像还真的平衡一点,失去埋怨的对象,气氛缓和起来,偶尔还能多几句欢笑声,但大部分时间空气是凝固的,冰冷的。像逄丽这样本应活力四射的年纪,在那样的家里哪能呆得住,逼着她有一空就想往外面跑。母女二人每次风暴过后,都能安静相处一段时间,逄丽已经适应母亲的节奏。她渐渐懂事后,家里的情况也明白了大概,她自知家庭环境无法与其他孩子相比。在她眼里,他们都是无忧无虑的,特殊的出身促使她要比别人更早成熟。弟弟逄博有癫痫症,起初她妈妈像那时大部分女人一样,更看重弟弟。可让她们揪心的是,弟弟七岁时犯了第一次病,随后就一年半载的发作一回,反复的病情让独自照顾两个孩子的龚研华很受折磨。她领着医院看过,医院看,大夫说只有犯病的时候来才能找到大脑里的病灶,他又不是天天犯,总不能住在那里等着。也求过一些偏方,还吃过院里杨奶奶泡在鸡蛋里的蜥蜴。亲眼看到逄博发病那回,把逄丽心疼哭了。弟弟正坐着说着话,突然喊着:“放火花了,他妈的!放火花了,他的妈!”黑眼珠直往上翻,全身顿时变得冰冷,脸色铁青,嘴里不住地喊骂,四肢崩得直挺挺地不断抽搐着,嘴角溢出地白沫子从咬紧的牙关往外冒。大夫交待发病时把身体弄在安全的地方,别把人磕碰坏,皮带,红领巾这些都要松开,怕勒坏小孩。看着像被*附身似的弟弟,逄丽闪出一个难过的念头,我们是同样父母出来的,这病如果没有传到他身上,就应该是在我身上,他是替我得的病啊。她暗暗地发誓,要一生照顾弟弟。她知道妈妈不容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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