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丰镇老乡在网上聊天时在赞美丰镇日新月异的变化时也很骄傲自豪,但同时也诉说着另一种乡愁,谈及故居的话题时,五味杂陈,有的说故居成了一条拓宽的马路,有的说故居成了商业一条街中的一个内衣店,有的说故居成了一个大酒店,有的说故居拆得只剩下一个碳仓子。还有的晒出故居生活照,黑白照片透射出的是温馨的记忆,是真正的家园。
我最早记忆中的故居在东巨墙街,紧挨一人巷,周边院落有许多儿时的玩伴,附近有个花园巷,有三座四合院,其中一处四合院庭院深深,院门有过厅。房东沈二奶奶身份特殊,她是一富商的小老婆,打我记事起她就一个人寡居,她住的正房很有气势,高高的台阶,延伸的屋檐,有雕刻精美的窗户、屏风、隔扇。二奶奶瘦高,裹着小脚,虽然年过七十,腰也弯了,但皮肤特细,特白,撇去满脸的皱纹可以想象他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据说她前夫和大房生的儿子在印度尼西亚经商,沾了华侨的光,二奶奶文革期间没有受到大的冲击。二奶奶没有生育过儿女,但她很喜欢小孩子,曾经帮人带过小孩儿。晚年的二奶奶行动有些不便,院子里的小孩儿成为跑腿买醋打酱油的,二奶奶很大方,给孩子们零食或零花钱作为回报。
东房有位老奶奶文化很高,爱读书,整天盘腿坐炕上,戴一老花镜,抽着烟,喝着茶,读着厚厚的的小说。她一定曾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虽家道中落,但书香味儿不散。我经常和她借小说读,老太太看到有一个爱读书的“小死*”当然高兴。在文革时期我们的读物不外乎就是《鸡毛信》、《半夜鸡叫》、《童年》等,我从她那里借过的书当时恐怕大部分是禁书,如《苦菜花》、《青春之歌》、《红楼梦》、《镜花缘》等。我记得当时影响最深的一部童话是《小公鸡历险记》,类似于诺贝尔获奖作家拉格洛夫的《尼尔斯骑鹅旅行记》,这是我至今为止读过的最好的中国儿童读物,故事情节还记忆犹新。后来上大学时搬到了供电局家属院儿,但经常做梦梦见的还是一人巷旁边的院子,花园巷哪些人,哪些事儿。花园巷前几年也拆了,拆得干干净净,拆得我来不及再看它一眼,花园巷的往事也一起消失了。
说起母校,同学们更加伤感。二中的同学说母校因一场意外的踩踏事故撤销了番号,不清楚现在是一个工厂还是学校。想当年我们的校园几排青砖红瓦的教室被繁茂的榆树和沙枣树包围,学校名气大是因为有一个近百人的文艺宣传队,早晨和晚上校园里总是充满了歌声和琴声,后来校园里的练功房、琴房,还有沙枣树不知何处去了。
三中的校友说母校成了一个澡堂子,以后校庆去澡堂子聚会。三中的旧址曾经是文庙,历史本来厚重,但更改职业高中后不沦不类,最后干脆连学校番号也没有了,校友们也就失去了根据地。更有同乡说,他原来的新五号中学成为了养猪场,如果回母校聚会得去猪圈,猪是我们的师兄弟了,调侃和幽默中包含着无奈与感伤。城市扩张改造需要拆迁,但许多老街消失了,老学校消失了,一个门楼一条小巷寄托了多少游子的思乡之情。丰镇本是一座历史文化古城,有着多年的历史,有许多寺庙、老街、四合院和老字号,有着精美的砖雕、影壁、门墩和幽深的小巷,雕梁画栎,每一处院落都有过历史的痕迹。这痕迹烙在了几代人的脑海中。各种老建筑在建筑美学上有着重要的意义外,更是一个城市厚重的文化符号,也是连接异乡游子与故乡情愫的无形纽带,但是大规模的城市改造运动,让老城面目全非,一些残存的老建筑也日渐破败,缺乏维护和维修。值得欣慰的是我敬爱的杨名声老师花费十余年时间绘制了老城的街区原貌,虽然他绘制的速度远赶不上拆迁的速度,但类似于清明上河图的老街繁华景象,市井生活生动画面留在画卷中,让人们在画卷中探寻老丰镇的记忆,但图卷毕竟只是一种无奈的记忆。游走于老街的感觉,出入于老字号的体验毕竟是画卷不能替代的,老城的文化底蕴需要实实在在的物证。现仅存的牛王庙,大王庙,南阁是最珍贵的历史印记,是丰镇古城的历史印记,无论如何应该好好保护,给丰镇人留下一些念想。否则我站在故乡的高山上望到的是陌生的风景,故乡没有了故物、故人,也就没有了故事,一座没有故事的城市是苍白的,无论它多么现代,只是一件仿品。
作者简介:丰镇人,内蒙古大学名师。现任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院长,教授、硕士生导师,全国高等教育外国文学专业指导委员会理事。研究领域主要为世界文学与比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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