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来到茫崖的鸟,都不是一般的鸟
——访西部摄影家王小炯
文/陈旻王小炯:网名响马,年4月出生于甘肃省天水市,现在中国石油青海油田分公司工作。青海省茫崖市摄影家协会副主席、青海石油摄影家协会副主席、西宁市观鸟协会副会长、青海省摄影家协会理事、青海省湿地保护协会理事、甘肃省敦煌阳关国家自然保护区特聘形象大使兼摄影师。年3月,一群在青海柴达木盆地西南边缘的“死人沟”出现的豺(《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被一名野生动物摄影家拍到,这群罕有的豺,很快成为“网红”,这令被誉为“酷似月球地貌”的网红城市——茫崖,红上加红。
这片古老的柴达木盆地深藏着一个野生动物文明的密码。而在这里进行的考察摄影新发现就是把这个回望生态的视线引向久远。
▲柴达木野生动物视频王小炯摄影视频拍摄者46岁的王小炯一看就是一个有故事、有情怀的人。他个头不高,身体结实,笑容可掬,谦和有礼,爱用感叹词表达对某一种事物的喜好,一身户外迷彩服包裹着一颗好奇的心。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动物迷,一说到动物,一下子就抛开稳重腼腆劲儿眉飞色舞起来,“野生动物就是给我动力的源泉,也是让我保持活力和好奇心的兴奋剂。”
在世界第三极柴达木盆地工作近20多年的王小炯,他的生活轨迹都在这片神秘的热土上,这使他成为一个身体力行、立足本土和坚定不移地倡导记录和保护野生动物的摄影家。在尕斯库勒湖湿地、在切克里克草原、在昆仑山腹地、在花土沟镇外围的防风林带,只要有鸟有动物出没的地方,都可以见到他拿着望远镜和照相机的身影。他用十年的时间,观察和记录,在茫崖地区拍摄到野生鸟类种(其中20余种为青海省鸟类新纪录),还有豺、雪豹、兔狲等多种高原珍稀野生动物,这不仅仅是日积月累的结果,更是一个明确目标和长期计划的落实。沙漠、戈壁的广袤开阔和丰富多彩,给了身怀探索野生动物的摄影家足够的记录空间,从而令他的工作饱含静谧而深情,他以史诗般的视角记录了柴达木盆地野生动物的生活习性、生存状态,也为我们讲述了野生动物此刻所身处的文明。
▲《库木塔格沙漠(哈拉齐)》王小炯摄影当王小炯一次次把镜头对准那些野生动物们的时候,也在记录着自己的人生。由王小炯摄影、青海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青海省青藏高原药用动植物资源重点实验室陈振宁教授编辑的即将出版的《茫崖鸟类志》,它代表着一个地区最高水平的专业图书集,一定具有真实的品格和见证的力量。
年4月,青海省茫崖市文体旅游广电局邀请作者攀登当地最高峰滩北雪峰(未登峰),我荣幸前往,成功登顶。借此机会,拜访到了这位被誉为柴达木盆地的“鸟王”。在和作者的对话中,王小炯坦诚地表达了他是怎样走进柴达木盆地,怎样走近野生动物们的。
▲王小炯摄影
陈旻:是什么样的一种机缘让你走上了拍鸟的道路,最终成为了柴达木盆地的”鸟王“?
王小炯:我对野生鸟类的兴趣是与生俱来的。大概在七八岁时,特别的淘气,喜欢上树观察鸟,掏鸟窝,有时还用弹弓打鸟。那时只认识麻雀和接近麻雀的几种鸟。放学后怀着一颗充满期待的心,半路钻进树林子里,寻着鸟儿们各具特色的婉转啾鸣,看到特别漂亮的鸟就追着它,各种角度看它吃东西,梳理羽毛或者洗澡。小鸟洗澡在水里扑腾,溅起的水花特别漂亮。那个时候就是好奇,哦,原来小鸟还要洗澡。有的小鸟还会在沙土里洗澡。大鸟喂小鸟,它的嘴里会叼很多虫子,七八条,五六条,软体的毛毛虫,小鸟争前恐后抢着吃。我初中二年级就被选到青海运动队当射击运动员,观鸟的时间就比较少了。两年后,自西宁来到柴达木盆地茫崖花土沟青海油田参加工作,工作之余,我经常借上老工人的摩托车去附近的尕斯库勒湿地捡野鸭蛋、采野蘑菇、捉野鸭子,自然是我们这些十八九岁小伙子们最热衷的事情。尕斯库勒湖像一面镜子般镶嵌在昆仑山脉祁漫塔格峰下的草原上。作为方圆几百里荒漠戈壁中惟一一片较大面积的天然绿洲,这么重要的地理位置,自然而然成了候鸟们繁衍、休憩、补给的天堂。每当我独自坐在尕斯湿地聆听鸟声,便感到自己和雪山、草地、蒙古包以及成群的牛羊融为一体,心情无比地轻松和愉悦。跑的次数多了,便和周边蒙古族牧民兄弟有了交好,他们也逐渐成为我的向导。与湿地及鸟儿的不解之缘,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仅在这里就拍到了靴隼雕、乌雕、金雕、棕尾鵟、流苏鹬、北椋鸟、粉红椋鸟、蓑羽鹤等余种鸟类)。年,我接触到了第一部数码相机——尼康D90,并逐步购置长焦镜头、望远镜、迷彩服、伪装网等所需装备,于是才接触并开始学习了摄影,自此,拍摄鸟儿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被人们美誉为柴达木的“鸟王”是业内同行们对我的一种认可和鼓励,虽然在柴达木地区我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收获了一些成果,但是很惭愧,我深知自己在大自然中只是一个过客,我仅仅触及了荒野的浅表,安放大地之心的深处,我始终没有抵达。我知道自己还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去探索未知的领域里的野生动物们的生活内容。
▲王小炯西部采风照
陈旻:茫崖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对你而言有什么吸引力?
王小炯:茫崖蒙古语意为“额头”,地处柴达木盆地西北部边缘,属青海省海西州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年12月27日建立为县级市,茫崖市府设在花土沟镇。是一个以沙漠戈壁为主的荒漠地区,荒漠戈壁和流动沙丘占到全市面积的三分之二以上,平均海拔高度在米左右,风多雨少,寒冷干燥,昼夜温差大,矿藏有石油、石棉、芒硝等。花土沟镇植被为人工种植的白杨,红柳、枸杞、中国沙棘等。区内分布有雪豹、盘羊、藏野驴、棕熊、鹅喉羚等20余种珍贵野生动物。花土沟镇及尕斯库勒湖湿地为鸟类迁徙通道中的短期停留地,每年有大量鸟类途经此地休憩和补给。我隐约感觉到,茫崖不仅是一处秘境,更是昆仑山下野生动物的避难所。在我的眼中,这里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珍贵素材,有许多“踏破铁鞋无觅处”的独特风景,更有太多令人流连忘返和深入思考的东西。我非常钟爱观察与摄影自然界各种各样可爱的鸟类,茫崖一直以其独特、神秘的地貌和动物深深吸引着我,许许多多的动物得以在孤立的环境中生存、演化。特殊、封闭的环境孕育了很多独一无二的动物。拍鸟十年,我已经认定了,这儿是我的乐园。特别是当下,茫崖因“地球上最像月球的地方”之美誉著称而爆火全网,与这块神秘的秘境相融,如同初恋,它会在我的心底的某个角落蛰伏终身。▲《你侬我侬(凤头辟鹈)》王小炯摄影陈旻:如何看待来到茫崖的鸟?你是怎么观察到它们的?
王小炯:但凡来到茫崖的鸟,都不是一般的鸟。我对鸟兽的感受是来自观察而不是来自知识。我对它们最大的感情就是怜惜,心疼它们。你看,茫崖这个地方,只要有人有绿洲的地方,方圆四五百公里,环抱沙漠、戈壁和高山,这里是中国最干燥的高原,高寒缺氧,风沙大,基本上没有绿色植被的地方,而那些春秋两季迁徙途经此地的鸟儿要落下来补给,这里就很关键,很重要。这些鸟它们之间都是有通讯的,今年来了十只二十只,能汲取到它所需的营养,今年它在这里停歇两天,明年它就会带着它的孩子和朋友一起来到这个地方。科学家也无法解释鸟儿对这个环境、地理位置的记忆,怎么会如此精准。千里迁徙,大浪淘沙,肯定会死很多鸟,剩下的这些鸟,一定是“王者”。
对于拍鸟,能拍多漂亮我并不太在意,而是处于对鸟的神奇,习性,兴趣与之生活息息相关的生存环境的观察了解以及对鸟的珍稀和濒危程度的观察而去拍。为了观鸟、拍鸟方便,除了经常到距离我五、六十公里远的尕斯湿地外,我还特别找了一处平房居住,一来便于拿拍鸟设备,二来房前恰好有几丛枸杞树,为好多秋季迁徙的鸟儿提供落脚的方便,它们都喜欢吃树上的枸杞。一个秋天在住地就可以拍几十种鸟。我们的这排平房屋顶上有几根电视天线,特别神奇的是,有一种鸟叫白背矶鸫,它连续三年,最多相差三天,就会落在同一排房子的同一根天线上站着,你说神奇不?它可能是上千公里飞来的,在这么大一片地方找到这根天线,我不敢确定是不是同一只鸟,我心里宁愿相信它是同一只鸟,但从科学角度来解释这不一定。它飞在上千里的高空,大西北空旷无野,到处是沙尘,却没有影响它的飞行目的地,它只差那么三天时间,它还是能够找到它同一年落脚的地方,站的那个树枝都是同一个树枝,你说神奇不?在花土沟这个小范围,一只鸟从我眼前飞过,目光一扫,就知道这是只什么鸟,再精确一点,就知道这是一只雄性鸟还是雌性鸟。雌雄的羽色、体型是有差异的。各种鸟儿飞行的姿态不同,取食的动作不同,站立的姿态也是不同的。然后,它睡觉的姿势,和它在树枝上的跳跃,走动的姿势也是不同的,好在这个地方的鸟不算多,基本上秋季迁徙的鸟都在我脑子里。我每年的工作计划就从三月份开始,四月份拍鹗,五月份拍凤头??,六月份拍小鸟繁殖,七月份拍小鸟成长的过程,八月份拍小鸟练习飞行,九月份拍迁徙的鸟。忙的不亦乐乎。经年累月,对这些鸟的迁徙顺序,都熟记于心,哪只先来哪只后到,到了最后的时间,这只鸟出现了,这季也就结束了。所有鸟种都看到了,我也心安了。
▲《食鸡者》王小炯摄影
陈旻:你在茫崖所拍到的种鸟类里最喜欢的鸟是哪种?最珍贵的是哪些?
王小炯:我拍鸟、观鸟十年,一共观察记录到了余种鸟,在茫崖记录到的种鸟里边,我最喜欢的是一种蓝色的鸟,名叫琉璃蓝鹟,这是我在茫崖见过最漂亮的鸟。它本不应该出现在茫崖这个地方,然而却在年的秋天,意外地出现在了我住的小平房前的树上。我跟中科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的几位生物学老师关系较好,经常有联系,我发现了它立刻就给专家们打电话,我说,太神奇了,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的那只鸟终于出现了。它太与众不同了,通身蓝蓝的,飞起来就像一只蝴蝶。它可能是因为迷了路落脚于此。年秋天我又见到了它,还是落在我们平房的小院子里,这次它没给我太多的时间,似乎很默契地配合我,就两三分钟,快速拍完,它就飞走了。为了弄清它的身份,我查阅了不少资料,又对比两只鸟的羽色特征,得到的结果此琉璃蓝翁非彼琉璃蓝翁。当年的那只鸟是成鸟,而这只是当年的幼鸟,这也充分说明,琉璃蓝鹟并非迷路途经此地,很有可能茫崖是它的迁徙路线之一,这就证明我们这里的生态比以前更好更适宜鸟类生存了。
十年来,欧亚鸲和靴隼雕就属于非常稀有的鸟。欧亚鸲,每年的立冬前后会准时来到茫崖,只要它来了就意味着迁徙季节结束了。它是吃虫的,12月份柴达木盆地早已经没有虫子了,它就吃虫卵,或者到灌木丛里,水坑边找一些灌木的果实吃,见到它的时候,心里非常激动,主要就是疼惜,拿起相机的手也会发抖。这鸟特别靠谱,从来不爽约,它飞行上千公里,从国外飞来,只为让你看一眼。这个相遇的场景特别令人感触。所以,我也会在每年它们该来的时间,等候它们,算是心灵之约吧。还有另一种珍稀的鸟叫靴隼雕,猛禽是食物链的顶端,它会一直跟随着自己所猎食的猎物迁徙,比如赤颈鸫,乌鸫等等,一路随行,一路猎捕。年秋,茫崖迎来多只靴隼雕迁徙过境,它在高空盘旋,发现猎物后就快速逆光上升,向着太阳光方向飞去,直到你看不见为止,然后突然以流行般的速度俯冲下来捕捉猎物,这一定就是靴隼雕捕食的绝技,这对于研究野生动物的科学家而言,一定是让他们很兴奋的信息。
还有一次是前年秋天一个偶然的机会,在一片灌木丛中,观察到了中国稀有鸟类红胸姬鹟的踪迹,这对鸟类爱好者来说,无异于中了大奖。为了记录到清晰生动的图像资料,与另外一位鸟友连续5天驱车前往该地区守候拍摄。怎奈这片灌木区实在太大,始终没有拍到满意的照片,几次萌发收工回家的念头,但又不甘心无功而返。突然,天地间刮起了沙尘暴,简易伪装帐篷瞬间被风暴无情地撕破,两人只好死死地压住四个地锚,把破了的帐篷皮子裹在身上。两个多小时后,沙尘暴结束,天气转晴,两个“土人”从帐篷皮子里钻出来,相视而笑。正在这时,有悦耳动听的鸟鸣声传来,一只红胸姬鹟雄性成鸟站在灌木梢上,冲着我们这个方向歌唱。一阵清脆的快门声后,它又钻进了灌木丛中。朋友惊叹说:“太神奇了!它一定是被我们5天的守候和陪伴所感动,专门出来表演给我们看的。”是啊,鸟儿是最具灵性的动物,我也深信它是被我们不惧风暴的精神所感动才主动现身的。
▲王小炯西部采风照陈旻:为了拍摄野生动物,你都涉足到了哪些地方?从地理环境看,它们有什么不同之处?拍摄难度最大的是什么地方?
王小炯:十年来,我的足迹到访过茫崖,格尔木市,乌图美仁,红柳沟,冷湖镇,阿尔金山,昆仑山,当金山,这些地方都在青海省界内,行走近千公里。从区域划分上,茫崖、格尔木、冷湖是地级市(县级市),社会依托明确;从地理地貌上看,红柳沟、阿尔金山、当金山基本上属于无人区,自然环境恶劣。拍摄难度最大的就是在阿尔金山和昆仑山,平均海拔在米左右。我在高海拔地区拍摄,多少会产生高反,头疼的就像是戴了紧箍咒一样。年,为了拍摄生活在海拔米附近的藏雀,我们前往阿拉滩。由于空气稀薄,鸟的种类和数量也都少了很多,与海拔米多米的地区的鸟群相比,海拔近米的高原显得冷冷清清。因海拔高度,藏雀的繁殖受生存环境影响,种群数量较少。雄性藏雀长得非常漂亮,红色的头和胸部醒目。这种鸟跟鱼是一样的,世袭生活在米的环境里不会去米的高地,所以,我们就必须到达米的高地拍摄它。那一天,我们的越野车在一个石滩的沟底遇阻,大伙气喘吁吁清理路障。高反加疲惫,没有拍摄的欲望了。就在想放弃前行返回的那一刻,天空中飞来了三四只鸟,就像是来看我们热闹的。哎呀,我都疲惫的拿不起相机了,但是潜意识还是快速从车里取出相机,举起长焦镜头,对准、测光、聚焦,终于看清楚了,真的是期盼中的藏雀!虽然我只拍到了雌性,但这也是大自然馈赠给我们最好的礼物——这种生命力顽强的鸟,在人迹罕至的偏僻之地,更有尊严地活着。
▲王小炯西部采风照陈旻:拍摄过程中,有没有经历过最值得期待的情景?又是什么样的拍摄场景打动了你?描述一下细节是怎样的。
王小炯:就是我躲在帐篷里等待拍野鸭子的那个场景。春天里,一大群的野鸭子从千米高空飞下来破风的声音,是那种哗哗哗振翅、带有回力声的声音。在帐篷里,我看不到天空,我趴在帐篷里静观水面。野鸭子扎入水中的那一刹,我的心脏都有点受不了,激动啊!它们是这片湖水的主人,如镜的冰湖有它们的色彩、声音、故事和记忆。动物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共存共栖。我心中的水草也丰美。心与道合,物我同一。
今年二月份的一天,我邂逅了一个令人惊叹的生命场景。前往距离居住地40多公里的切克里克地区拍毛腿沙鸡,这种鸟的爪子很像老鼠的爪子,为什么它会进化成这样呢?因为它常年生活在戈壁沙漠上,脚上长着带麻点的掌,一是散热,二是着地面积大,便于快步行走。这种鸟的保护色在戈壁荒漠上与环境一样,非常不易被发现。这一天,天刚蒙蒙亮,无意间居然看到一个毛腿沙鸡窝,我强忍住心中的兴奋小心翼翼与其保持距离,生怕打搅了它。我们相隔十几米,强大的尼康相机镜头对准这只鸟,居然很难聚焦,它的伪装色太强大了。看清了这是三只小雏鸟,估计妈妈当时可能是去饮水了。我一直趴在地上以平视的最佳角度观察欣赏。尽管我都伏低了身子且尽量保持着静默无声的状态,但居高临下且保持高度警惕的沙鸡妈妈还是发现了我的存在。它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窝,到了离窝有两米地方,用紧张又爱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孩子们。因为天冷,小雏鸟着急看到妈妈回来了,赶紧从窝里出来,小脚丫走不稳,小屁股一扭一扭,整个身子晃晃悠悠地跑到妈妈的跟前,张开翅膀,雏鸟赶紧钻到妈妈的腹下。这个难得一见的场景,在此刻的天地间,有那样一种温情,澄澈,静止,让人久久凝视,不知道置身何处。那十几分钟,从欣赏这一美丽的生灵的角度来说难免会感到意犹未尽,但这已足够幸运,同时应该庆幸鸟儿对人类所保持的高度警惕,使得这种美丽物种至今仍能得以在自然中繁衍生息。
这一生,作为鸟类观察者,在无数个拍摄的场地,我更多地铭感着的不是具体的哪个场景,哪一只鸟,而是一团温馨,一类情愫,一种激情——沙枣树上,一对攀雀在大风中不停地叫着,就像高呼着劳动口号,不辞辛苦,娴熟地编织着它们的爱巢;荆棘丛中,*头鹡鸰竭尽全力试图驱赶想要霸占自己窝的大杜鹃,实力悬殊,危在旦夕,感动的我恨不能出手相助;芦苇荡里,文须雀使出全身解术抓来各种小虫抚育宝宝;花土沟北山,赤麻鸭宝宝跳下二十多米高的崖壁,只为跟着妈妈走向远处的绿洲;渥洼池畔,五只家燕的大嘴张的就像嫩*色的漏斗,让父母手足无措,无法决定先喂哪一只;海湖湿地,傻傻的灰头鹀无怨无悔地喂养着比自己身躯大数倍的布谷鸟的孩子,并不知道自己产下的蛋早被这个孩子的爸爸妈妈所替换——的确,在拍鸟的那些时日,这些场景,也是对我生命的再确认。我们有太多的地方该向动物学习——动物不像人那么贪馋,不饿不吃,饿了才吃,且饮食有节。动物从不为过去的不幸和惨痛经历而黯然而哀伤——它们很快就忘记这一切,它们永远活在当下,只要今天还活着,它们就积极地寻觅,游玩,歌唱或吼唱......
▲王小炯西部采风照陈旻:途经茫崖的众多鸟类,哪种鸟的生命力最顽强?
王小炯:是柳莺。它最让我感动。它体型纤巧,比麻雀更小些,是夏候鸟,上体皆为*绿色,偶尔也有暗褐色,腹羽白色,略显*绿色斑,体重可能只有十多二十克。性格十分活跃,在枝间跳跃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声细尖而清脆的"仔儿"声,很容易识别,因气流强大,它不能飞的太高,也飞不高,只能在几百米的高空迁徙,而且这种鸟的种群数量很庞大,就是在这种条件下,柳莺却能从数百公里以外飞到青海茫崖,真的很让人敬佩。我曾经跟中科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的李来兴教授商讨,能否给它戴上一个GPS来跟踪掌握它的迁徙路线,所有数据可作为科学家用以研究这种鸟的基础资料,但是因为它个体重量太过于轻,没有合适的跟踪设备最终放弃了。
陈旻:野生动物同样有生死规律,但作为一个生命体,我们会对另一个生命体产生同情怜悯,想要救助野生动物是人之常情,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王小炯:在尊重生态平衡和物种平衡的前提下,减少人为干预为好。人类拍摄野生动物,一定会遇上它们相爱相杀,生老病死的场景,不管有多么心疼,“不干预”是最基本的原则,不以主观意识给野生动物的种群生态带来变化,动物界有自己的自然规律,弱肉强食也是其中一条。需要被救助的动物是那些濒危的野生动物,国家级保护动物,这种情况下,通过救助能多保存一个物种是一个,另外需要救助的还包括由于人类的因素受到伤害的动物。我会经常看到一些鸟类和大型野生动物受伤或者生离死别的场面令人震撼和动容,让我深切体会到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每年六月初是湿地最具生机的时节,也是小生命纷纷破壳而出的季节。有一次,看到了一只灰雁妈妈领着七八个刚出壳没几天的孩子,在草地上晒太阳。一只棕尾鵟飞过来在它们头顶盘旋,伺机捕捉小雁去喂养自己的孩子,雁妈妈张开翅膀,把所有宝宝都罩在翅膀下,奋力挣扎抵抗,任凭棕尾鵟一次次擦身而过的冲击,自始至终也不放弃任何一个孩子。看到这样的场景,我们总会去驱赶棕尾鵟离开。尽管也明白如果鵟妈妈一直捉不到小鸟,鵟宝宝一样也会被饿死,自然法则就是这般毫无道理可言。
▲王小炯(右)与奚志农老师在一起去年春天,有幸在西力村长的引领下到过祁漫塔格山——滩北雪峰(茫崖最高峰)的背面,那里是一个非常大的盆地,是青海和*的交界地区,平均海拔米左右,它的名字叫“阿达滩”。那里空气纯净,景色壮美,站在那里,会感觉到人是多么渺小,盘羊、野牦牛、狼这些野生动物才是大山的主人。从长焦镜头里看到远处山坡上有一个黑点。没错,是一只野牦牛,它的右侧还有一个小点,仔细一看,居然是狼。驱车接近,从野牦牛所站位置旁边的低洼处,又窜出三只狼来,看到有车,慢慢后退,不时回望,似乎心有不甘。看清这头牛的时候,心头着实为之一震,之前有见到过狼群围猎藏羚羊,也听牧民朋友讲过它们饿极的时候甚至会对藏野驴发起进攻,只是今天这场景,若非亲眼所见,实在是不敢相信。要知道,一头成年雄性野牦牛,五六百斤总是有的,如此庞然大物,狼群居然也敢袭击,此情此景,令我们此行的向导那日斯也唏嘘不已,狼群真是凶残至极,超出人们的想象了,这头牛的伤势是典型的猛兽袭击方式所致,先袭击薄弱部位,它的下颚与舌头已被狼撕裂,这样势必造成牛取食困难,加之群狼不离不弃的跟随与折磨,最终必将倒地不起,那只是个时间问题,狼是有足够耐心的。望着牛无助的眼神,大家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因为我们知道,那些狼只是暂时后退,它们并未真正离开,也许正是我们的到来,给了这只牦牛一个喘息之机,对望了几分钟后,它向旁边一条山沟走去,望着那踉跄的背影逐渐模糊,我们却束手无策,不远处,两只藏原羚若无其事的晒着刚升起的太阳在吃草,这边的杀戮似乎与它们并无关系,也或许他们明白吃饱肚子,保持随时逃生的体力,远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