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北山里,由莲花山脉和龙山山脉合围而成几近封闭的龙山盆地里,那里是壮乡居民生活集聚地。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想来我在外求学已多年,虽然偶尔能够在放假的时候回去走走,但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能多停留片刻。家乡在我的印象中变得渐渐模糊,乡情似乎在我心中的分量也渐行渐远了。说起生我养我的家乡,印象最深刻的应该就是那平天山顶上的落日余晖和流淌在龙山盆地中间的马来河了。儿时经常在马来河畔涴纱,和小伙伴在水中嬉戏逗乐,每每到*昏时分,躺在自家的场院里,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夕阳落日,晚霞似火,有如卧佛金光普照。对于家乡的印象不得不提的还有家门口的那棵拐枣树,它牵动着我乡情的脉搏,牵动着我的心。“拐枣”只是它的俗称,它的学名是万寿果树,因为果实形态酷似楷体“万”字符,被成为万寿果树。它有着非常悠久的种植历史,《诗经小雅》中便有“南山有枸”的说法,据《陕西通志》记述:“华州有万寿果,叶如楸,实稍细于箸,两头横拐,一名拐枣,紫红色,九月成熟,盖枳棋也”,这“枸”和“枳”说的就是这万寿果树了。在我的家乡,人们习惯把它叫做钥匙树,因为它的果实形状也像旧时的钥匙。我知道它叫万寿果树是课堂上我的小学语文老师讲述的,当时我看她一脸的欣赏与着迷,我真以为它能够万古长存,是长寿的代名词。那时我还在上小学,我和我父亲的关系犹如冰雪一般的冷冻僵硬,不善言辞的我总将酸甜苦辣埋在心里,于是乎少女的心事总是带着些蓝色犹豫,像雾像雨又像风令人捉摸不透,而我也不想被人猜透。但满腔的悲伤与热忱总需要一处地方发泄与被倾听,就像灵*应该寻一处安放之地,于是乎,我从山里挖回来了一株小小的树苗,把种在我家门口的右侧。从那里以后,但凡有不愉快的地方,被父亲责骂、被邻家小伙伴欺负、悲愤命运不公之时,不管风里雨里,我便要在它面前哭诉衷肠,风越大,雨越大,我的哭声就越大,好比石破天惊。在差不多两千个日日夜夜里,我从未间断过在树下祷告的虔诚,哪怕远在他乡,我的灵*也会飞度到它那里。它很争气,就像《小王子》里的猴面包树一样,感觉是用尽浑身力气去疯长,不到两年便由捧在我手心里的那株小树苗变得亭亭玉立,竟有了十多米高。春天的时候,它便开出了稀稀疏疏的*绿色小花,好似*绿色的米粒,小花嵌在繁密的枝叶里若隐若现的,不仔细看是看不到的。到了深秋霜降后它的果实就成熟了。它其貌不扬,呈棕灰色,黑不溜秋的样子,有如筷子般粗细,没有吃过的人啊不会想到它可以食用,曲曲连连的,你都分不清哪里是头哪里是脚,我想和其他的高高在上的奇珍异果相比,它应该是落入尘埃的凡夫俗子,朴素得不能再朴素了,犹如淳朴的山里人。那时候我经常幻想着弟弟拿着竹竿把成熟的果子打下来,我在树下用裳兜装着一窜窜的犹如下雨一般的拐枣,四周弥漫着都是我们天真烂漫的笑声,然后我们吃着甜中带涩的果子、一起拿去分享给我们的小伙伴……它长得实在太快了,我不得不佩服它旺盛而顽强的生命力,同时我也隐隐担心,因为它长出天际,枝丫已经和天线纠缠在一起了,由原来此消彼长不相上下的势力碰撞变成了冲撞天线的“恶势力”,在风的作用下不停拉扯着它,发出咿呀作响的声音。初二那年的某个周末,我从龙山初中放学归来,和同学嬉戏相伴而归,我不知道等待着我的是一地的泪水与悲伤:我的至亲至爱的万寿果树,我的拐枣,我灵*的寄托者,它的枝丫被电工人员无情地锯掉了!地面上堆积着如同小山堆一般的树叶与枝干,好像在诉说着冤屈,我望着光秃秃的树干,它没有了往日的神气,老气横秋又带着几分凄惨地立在这空荡荡的天地万物间,我的心情犹如刀割一般,疼痛不已,就像虔诚的宗教徒失去了信仰一般,对世界充满悲愤和失望,也对我的生活没有了信心。我气愤,开始把悲愤转嫁到我的邻居身上,因为他看着我种树时并没有阻止我,如今却要砍了我的树!想到他的嘴脸胸口就隐隐作痛,咬牙切齿,心中郁结难耐,那段时间里,我愈发沉默寡言并且脾气暴躁,身边的人经常被我的无名火伤害。我在灰色调的世界里独自悲伤了许久许久,当时我的朋友都以为我有黛玉葬花的嫌疑,然而我却不仅仅把它当做一棵树。又过了半年左右,我从学校回来,它已经重新长出了枝干,并且生了茂密的枝叶,好似一把绿色的大雨伞,阳光透过密匝匝的树丛洒下斑驳陆离的影子,褶褶生辉。我终于舒了一口气,这是一件让我非常欣慰的事情。辗转几年,我离开龙山到县城求学,我依然终日终年战兢兢地转着着生命之轮,难免有时又感到生命的空虚,就像只疲于飞翔的孤鸿,对着苍茫的天海,云雾的前途,何去何从,何处是归路地彷徨着着,徘徊着,但是这时的我已经学会了控制和隐藏情绪的波动,学会把波澜压在心里。我还是会站在那棵树下祷告,寄托希望,思考人生,但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拐枣树那么依赖和恋恋不舍了。人终究要长大,也许这就是长大吧。后来我父亲告诉我说邻居要在我家右侧的土地上起房子,那一刻我就意识到,万寿万寿,万而不寿。在深秋的一天清晨里,随着一声巨响,它应声倒下,结束了生命,正如我预料的一般。没想到它在春天里开花,深秋里果实成熟,却在硕果累累的深秋里香消玉殒。这似乎是一种定律,躲得过春夏秋冬,寒来暑往,却终究躲不过命运的安排,人世间的事莫非如此。每每一想到它的命运是被我改变的,在我强行把它从深山老林里挖出来的时候,它便注定只能是以悲剧收尾了的时候,我就难过不已,我改变了它的命运,却左右不了它的人生。那年的冬天异常地冷,刺骨寒风比以往要来得快一些,晚上的时候躲在被窝里手脚也是冰冷冰冷的,我们一家只能围在火炉旁边烤火。我父亲抱来一堆那年砍下已经风干了的树枝,放到火里烧,熊熊燃烧的火瞬间把屋子暖热,给我们的身体传来了难得的温度,空气中弥漫着的有如苹果味道般的香气。没错,它就是那棵拐枣树。望着跳动的火苗,我不禁感慨万千,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一切都在变与不变的定数中变化,不能改变的只是变化本身,谁又能左右谁的命运?“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想不到最后的最后,它用尽生命死后还不忘给留下的人送来它的温暖,它的香气。多年以后的后来,我家的旧瓦房也拆了,随着它一前一后淡出了尘世的喧嚣,沧海桑田,终究物是人非。我到底还是没能品尝到它甜中带涩的滋味,童年的回忆便成为过去式了。
作者简介:*芳连,贵港人,90后文艺女青年,现就读于玉林师范学院旅游管理专业。无派别,不凑热闹,喜欢旅行,闲时常与书为伴,喜欢用文字记录下身边平凡而动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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