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6月清晨摄于*伊犁可克达拉草原
爱斐儿散文诗组章II伊犁行
伊犁的清晨
鸟鸣把清澈呈给我的左耳，半醒的感觉有点湿润。
伊犁,用这样的方式唤我进入透明的清晨。
入梦的路径依稀还飘着英雄的酒香,奶茶还在温热中醉着。
我在半梦半醒的边缘漂浮,以天马行空的方式进入对河谷的想象.充盈未完成的抒情。
从未如此清醒的醉过,离你这样近。
隔着一瓣雪莲的呼吸,一夜潮湿的心律。
就像貌似平静的伊犁河,中间隔着时间的流水。
就这样逆流而上,直达天山。
把爱的高度仰望成天堂的高度。
就当雪莲是这爱的信物。
清水湾
既然伊犁河在此回眸,留下湖泊一夜深情的凝视,
一定存在割不断的牵挂,成为一生的心系。
它以初夏的*魄引我前来洗尘。
停下比路长的脚,站在比天堂高的人间。
半生的重落地,且不管它是否生根发芽。
也不管五月的沙枣花占据的空枝，是否带来六月的成熟。
清水湾,只要还像水一样干净，我就愿意放下随身携带的
一声叹息,半点尘埃。
置换一丛红柳铺满一条天路,安置数群野鸭游戏于雪域中的芦苇丛。
童年未曾听完的鸟鸣,让它在此完成华彩与副歌。
那些把孤独当做旗帜在天边飘扬的青草，
和它们恩爱相伴的各色野花，就不必为它们一一命名了。
就让它们在我有关天堂的构图中，成为最生动的细节吧！
鹰旋峰
“我爱你！”……
鹰旋峰用它舒展的双翼，托起这三个音节的回声，完成了两千一十米的盘旋。
最简单的一句话，动用了一生的坚持，一种爱日夜兼程完成了登顶。
还有什么情感，能比巩乃斯河爱上了那拉提草原还要执着.
必须用这样的跋涉完成宣言,用这样的高度完成抒情？
仿佛伊犁河谷对雪山的表白，怀揣日夜流淌的歌声，手捧草原红花，给你最柔软的注视，最深情的香。
如果，你的无动于衷快过策马而去的背影。
除非你的热情低于雪山的冷,除非你的平静高不过勿忘我的蓝。
4、可可达拉的狂欢之夜
63°的热情,外加哈萨克歌舞的劝解,醒者在英雄本色中沦陷。
高于夜色的篝火,催化一群城市猎人,重拾快乐这种感觉。
鼓点敲碎城铁的焦虑,冬布拉弹破稻草人的沉默。
可可达拉之夜啊,你用阿勒玛力古城遗址等候一群失语的歌者,重启歌喉,释放出比歌声更明亮的火苗。
请别说出一个人怀抱的忧伤总是比快乐多，只因她深深的爱着。
她不能让自己的疆域被别人称为祖国，更不能让自己的城堡回荡着敌人的挽歌。
如果她盼望的王者没有归来，没有带回牛羊与炊烟，所有的狂欢，都不叫快乐。
5、沦陷在克可达拉的夜色中
灰烬怀抱篝火,夜怀抱深夜，人未醉,酒未醒。
狂欢的音乐敲击在无风的草原,每一下都空空如也。
夜色被未醉的醒者一分为二，一色如夜莺不改一贯的婉转,一色依旧保留着一贯的清澈。
让每一颗星星都像一滴眼泪悬而未落。
今夜,薰衣草浅紫的忧伤,越过一座毡房朦胧的白,两树梧桐花模糊的香,在一座旧城池弥漫。
它容纳的苍茫事关流水与落花。
你看到夜空下摇曳的芦苇,影子比月色深,腰肢比流星滑过夜空时留下的伤痕更纤细。
你看不清一株苦参深埋苦中的甜,裸露在甜中的苦。
而夜色正一如既往地向黎明流淌……
6、伊利蓝天下的薰衣草
站在伊利的蓝天下，我陈旧的衣襟兜着散碎的日月。
忧伤与快乐从怀旧的沙漏，匀速遗落在一阵风中。
伴随着从天而降的阳光，花丛中飞舞的蝴蝶，和一匹骏马的驰远的身影。
我不想在此重拾那一地被尘封的旧事。
所有的喜悦或忧伤，都拥有一付浅紫的色调，仿佛一曲歌谣，在耳边隐隐的飘荡。
就像伊利六月晴空下的薰衣草，既不加重时光的重量,也不减轻爱的温度。
7、勿忘我
六月的草原,天空垂下朵朵白云,亲口对我说出了这片蓝。
这星星点点汇成的广阔，让驰骋的英雄得以安放无边的柔情,让最热烈的爱情像海洋一样静止下内心的波澜。
与等候在草原深处的红花一起，以一次花开，怀抱天山积雪,以一生爱的海拔，保留最后一束烈火的纯洁。
从你打马而过的前生,到你打马而来的今世,她就用天空一样恒久的蓝，等候在草原的深处。
如同一个人等候在一句话的面前：勿忘我……
8、丢失在戈壁的回声
一边是日积月累的沙漠，一边是精心开垦的田野。
此刻，归来的英雄喂饱了战马，放下了鞭子。
从怀中掏出篝火，可是火苗突然碎了。
碎得特别突然，绝望得不假思索。
比星星还多的碎片，反射着突起的阴影。
至此，一个人突然逃开狂欢的音乐，四野回荡着被戈壁击碎的回声。
望不到边的那拉提草原，陷入一大片神秘的沼泽，蛙声一声或者两声，也无法搅动夜的涟漪，却分明看见细小的风声，正统领夜色中那拉提，一步步走进群星的中央。
9、赛里木湖
最后一滴眼泪被收藏于赛里木湖,一定存在她疼爱与忧伤的理由。
仿佛那漫山遍野的小*花,独独钟爱赛里木的六月,而积雪独独钟爱天山的峰顶。
以最单纯的颜色亲近透彻,以最美好的情感亲近真纯。
于是就有了这滴高于草原,低于天空的湖泊，以安详锤炼心火。
以一副深于蔚蓝的蓝法,打破一面阴暗的旧铜镜,用一双泪眼反照自我。
不放大渺小,不缩小高贵。以自身的透明,过滤汇聚而来的流水。
赛里木湖啊,一双眼的凝望不够加深你一滴水的高度,一首赞美的诗歌不敌一粒星光带给你的安抚。
如果还是有人试图用一种爱的执着,挽留这天堂般的感觉,她就是爱斐儿。
10、沙枣树
你灰白的颜色给我经霜的感觉。
我看到的真实远比这深厚更加透彻。她绿过江南稻香,清醒过湖光山色。
沙枣树,你更像沙漠朴素的情人,甜蜜的妖精。
一个默默无语的独行者.顺从着命运给你的繁华错觉。
坚定过风吹荒漠,执着过站在自己的影子上面,紧紧跟随着一颗心.爱并爱着……
她不说酸涩,命运就不能抱怨不公,她不说甜蜜,果实就不敢独自成熟。
只是,那么多风景已经错过,只剩下最亲,最近,最在意,最难以割舍……
你走过的地方,脚印深陷寂寞。
你看到的天山不远,岁月不近，星星的梭子穿过密不透风的黑暗.
沙枣树啊,你说,谁会走,谁又会留下?
11、草原红花
她醉倒在自带的烈酒里。在一阵风中迷失了香气。
火焰般的旗帜正席卷草原的六月，蓝色的勿忘我流淌着她平静如水的誓言，纤细如丝的柔情正在草原绿绿地蔓延。
攀越过最高的山峰，她就能拥有自己的爱情。
----等到她的英雄打马归来，卸下征尘，唱响歌谣，举起酒樽，等到酒香里飘出野罂粟的气息。
天山将侧身成一副帷幔，云朵低垂，河谷抬高流水。
这浓缩的时空刚好放得下你大声说出的三个字：你爱我！
无需抽出时光的利刃切断伊犁河水，爱将沿着自己的河床向前，一路托起红花柔软的腰肢。
你看--她多妖娆！
你看--她美过*药！
12、骆驼刺
一直匍匐地站着。
比沉默更沉静，比沙漠更口渴。
只想抱紧你的刺，抱紧你硌人疼的骨骼，抱紧命运送给你的低矮，干旱带给你的寂寞。
看你苦，看你痛，看你一闪而过的微笑卷起一阵风，卷走黑暗吃掉星星留下的虚空，种下再一次黎明。
只因你在，一粒沙拒绝了漂泊，一滴水拒绝了世袭俗世的繁华。
她停下寻找，心归一处，成为把你的根握得最紧的那只手。
低垂长发，给你汲取最深的水，给你柔情，给你活。
13、红柳
那一刻，你比火焰更含蓄。
虽然阳光垂直照耀着你的头顶，虽然你心上堆积着零星的柴火。
你的感觉越热烈，就越比天山平静——心室火热，口含积雪。
就像沿着沙漠行走的日子越长，你的忧伤就越弥漫。
这不关生命的底色，只关情深情长。
你选择沙漠的时候，就选择了深厚，选择了广阔，也选择了独自数着星星做梦，含着冰雪取火。
你“不后悔！”
即便你细密的心思被花朵揉碎，即使你羞涩如青春岁月。
在沙漠，你必须面临花开的时候无香，迷醉的时候独自眩晕……。
如果不是深深地爱着，已找不出第二个理由让你的花朵和一次落日同色……
14、胡杨树
在沙漠,你的心变小,小到每一粒沙都逃不开你目光的深情。
你的目光变细,细到比一把刀子还要锐利。在你眼里,时光无边无际,干旱也是。
你要一点一滴看尽沙粒放弃漂泊,目送每一次落日走进下一次黎明。
你必须备下耐心,备下数不清的细叶代替你敏感的心,去收集比山脉更柔美的流沙绘制的蜃楼美景,比眼泪更纯洁的雨水去充盈干涸的河床。那来自天堂的滋润啊,每一滴都如同神赐.
你看尽沙海,懂得了能停在你心上的沙粒和水分,仅仅只是你一生能够背负到终极的有限。
你无法找到比爱更稀缺宝贵的物质.支撑你比死亡更漫长的一生。
一千年的干旱,让你的沉默积满盐分,骨骼中积满风声。
你不倒,影子就不敢弯曲！
如果再给你一千年生,一千年死.你依然还会选择,站着热爱,倒下也要把爱延续…….
15、克可达拉之夜
给这片草原种下甘草,苦参,种下矢车菊和蒲公英……
让它终日口含甘苦风霜,坐拥日落日升。
让它直面寂寞与繁荣,恒久地站在天山脚下,瞳仁不褪色,前额不染尘。
我启程的时候,露珠刚刚诞生，恒星睡得正香。
我背负一团篝火的余烬,火苗在看不见的隐痛深处依然灼热。
克可达拉,一千年之后,你还在用一架烈酒的马车载我梦游今生。
在一次*昏与黎明之间,给我一片薰衣草失眠的沉睡,让一夜思念的勿忘我,劫持了我的*魄。
一颗心只想就此远遁，成为一座废墟,生出沼泽与水草。
朝吟牧歌，夜泊酒香。
等时光冷却,小夜曲忧伤的旋律,无言地穿城而过,让一个人在此完成一生的歌哭。
如果你还爱着，悲伤总是难免的。
16、蓝色矢车菊
你安闲的神色中泊着一汪水。
无论深浅，都倒映着相似的忧伤与快乐。
风从眼前一闪而过，一颗露水跌倒在自己影子里，雪山上又一颗雪花顺从了融化的命运。
只有泥土寸步不离地守着你，呈给你一个值得扎根的厚度和温度，任你的根系深入，任你的花香浅出。
站在这山高水低的地方，梦境的基调富含水质。
——你用大部分时间用来梦游，比如让天空与海水合二为一。
但是，天空高过了云朵，海水低过了湖泊，中间隔着峻拔的山峰，下切的沟壑。
你只能在唇边高悬蓝色的沉默，瞳孔中弥漫高海拔的清澈。
用以看清眼前的美景，消失得比西斜的日影还要光芒四射。
你无暇顾及神秘的情感，蓝到几分正好，羞涩到几分的热烈，才不至于引燃那一片宁静的湖水……
17、霍尔果斯河
一直在流淌。
不因哪滴雨水来自谁的祖国，不因身体的中心被人划分成有形的疆界。
霍尔果斯河，你只管流动就好。
忘记名字，忘记身体上被强加的枷锁。
流动，就等于活着，爱着，痛着，欢欣着；就等于接受世界给你的：贫瘠、肥沃、完美、创伤……
无论它是红柳、骆驼刺还是梭梭柴；不管它是棉花、高粱还是向日葵；也无论它是汉族、锡伯族、还是哈萨克；更不论它是牛羊、骆驼或天马……
你只需一种选择，流动，自带方向。
以流动的方式成就生命的粮食和蔬菜，成就枯枝败叶生长出甘洌的泉水。
总有人看不到你到达的远方，因为有些眼光只有一寸之长。
习惯带着先天的偏见，后天的仇恨，蒙着心走路，一再自溺于旧的脚印那洼浅坑里。
他们在水中只看到自己的倒影，看不清你没有疆界的内心，正流向一个更辽阔的所在……
、6、16（端午节）
18、沙与水
留下来，在一个最心疼你的地方。
冷却皮肤上发烫的*金，放下腰身中易朽的枯木，腾空，倒干净，让一片汪洋进入梦境。
水草细腻的根茎，它触及的不是全部，不是核心，不是你风平浪静表情下的真相。
停下对速度的雕刻，对时光的挑剔，让这一处风景代替永恒，停留在最动人的节骨眼上。
什么样的执着总是不舍昼夜，不错过一滴水对一粒沙的渗透？
什么样的痴情，跟从在春天的第一次汛期后面，甘愿冒着被盛夏烧焦的危险追上你的脚步？
忍受一点一滴的泪水在途中蒸腾，失去好些丝绸一样的日子到达你的机会。
而世风尖锐的语言正日夜风化你保存完好的沉默，那些渴死路上的诗歌。
夕阳还在西下，它从你苍白的双唇不断带走最后一点血色*昏。
时有雷声代替呜咽：“如果你没有哭过，你就看不清一粒沙落在水中卷起的潮声。”
不必说出一路被风吹断的山梁，被焦渴窃走水分而倒地的胡杨，被绝望带走皮下脂肪的骆驼……
如果熬过最艰难的跋涉而不死，定会用第二次生从新热爱，一双肺叶呼吸季风，两对心腔与日月共鸣。
一生的悲伤与宽恕在此交给爱去重塑，以沙为水的骨肉，以水为沙的*魄。
用眼神的全景、心怀的容积、时光的短长来延伸绿洲
——直到无处不在的荒芜无处逃遁。
19、沙林
边疆作家蒋晓华说,”这个地方叫沙林”。
我认真记下了这个名字,记下了正午的阳光垂直照耀着的这片沙漠。
也记下了美如朝霞的红柳丛,记下了骆驼刺,芦苇丛,沙林水库中的水,还有水中的野鸭和鱼儿。
更记下了为这片沙漠带来湖泊的一群兄弟姐妹，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兵团战士。
接过六十三团马*委斟满的酒杯,我第一次像一个战士一样一饮而下。并郑重地对亚楠兄说,我会重读《落花无眠》。
沙林,这个曾经叫榆树庄的地方,有一千个理由让人热爱,有一千零一个理由让人心痛与牵挂。
在我漫步在北土城的时候，在我听到夜莺歌声的时候，在我走出十号地铁线看到建德门桥的时候，在我口渴找不到水源的时候。
给我一秒钟时间回想*，回想伊犁，回想沙林，回想在霍尔果斯河的岸边，行走着肩扛锄头放哨的亲人，手持羊鞭巡逻的兄弟。
他们手捧伊犁美酒时那英雄的神态，那驰骋疆场的气魄，那说起祖国几乎哽噎的男儿本色。
让我几次按下壮怀激烈这样的词语，以最安静的姿态聆听一群战士的故事，注目一群最可爱的沙漠王者，打开心灵的闸门，释放出灵*的泉水。
沙漠被这样一群人热爱成绿洲，荒芜被这样一群人耕耘成良田，边疆也因为这样一群人的眼泪与无眠，让祖国的版图拥有了五谷飘香的丰茂与安详。
他们的血肉直通祖国的心脏，每一根神经虽然身处末梢，却体验着最敏感的疼，回荡着最深远的悸动。
也许，只有沙漠中的每一粒沙，才有资格给你们红柳般顽强的姿态，给你们骆驼刺般的坚定与执着，给你们天山高峰上积雪般纯洁的顽强，和伊犁河永不枯竭的热爱的源头。
当然，你们身后永远站立着一个强大的祖国，时刻为你们敞开温暖的怀抱和心室里的温热。
年6月4--9日初稿与伊犁花城宾馆
年6月12日改于北京品元斋
后记
年6月上旬，应伊犁晚报主编亚楠兄邀请，前往伊犁参加第二届散文诗“天马奖”颁奖仪式及采风活动，在历时七天的行程中，我们走访了*农庄，走过那拉提草原，站在望不到边的草原红花和勿忘我中央体会热烈和浪漫，在可克达拉围着篝火歌舞，霍尔果斯远眺对岸的相同的红柳丛和沙枣林，夜宿茂密沙枣林中的草原度假村，在窗外的长廊上看远处的雪山，在夜空下数星星，经过巩乃斯河到达那拉提，骑马登上米高的鹰旋峰，驱车八小时去看赛里木湖，在农63团的农场湖边垂钓，煮鱼汤，痛饮63°烈酒……每走一处，总忍不住要用文字去留存这难忘的情景，即使多年之后再读，那些美好的景象依然跃然而现。
年7月28日
王的
花园
心灵的圣殿
爱斐儿，从医多年。出版散文诗集《非处方用药》《废墟上的抒情》《倒影》，主编《散文诗选粹》，获“中国首届屈原诗歌奖银奖”、“第八届中国散文诗大奖”等多种诗歌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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