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照在半山湾五米四宽年
缘由
到了九岁,我才知道自己是*白克(*人),缘由是,那时我随家人回老家探亲,当火车走出漫长戈壁滩,穿过河西走廊进入中原,准备跨跃长江时,我也随着攒动拥挤的人群靠近了车窗,睡在走廊上和像在座椅里孵化鸡蛋的屁股们也全都跳了起来,热血染红的双颊和惊呼的叫喊声,让列车也兴奋了起来。有人抬起了车窗,满是鱼虾味儿的空气瞬间填满了车厢,那气息现在也能回忆起来。江水幽暗绿波闪,东流不尽滚滚行,列车晃荡了很久才走完了长江大桥。
进入真正的南方后,我的身上也开始出现了不适的反应。浑身长满了疱疹,还奇痒无比,老家人说,这就是水土不服的原因,我一直哭闹着要回去,只能过完休假,到了西北,就变得好转了起来,进了家门不久,皮肤就自动结疤没事了。我的确喜欢干燥一些的天气,早晚最好再冷一些,这样也不会有蚊子了。后来要去内地读书,在火车里我又担心了起来,别再来一身的红疙瘩了,还好再也没有遇见过了,但在北京因每天抬头见不到博格达山峰,和为什么不是九、十点才上课?苦恼了我很久。
在天山北坡准格尔盆地的边缘,离乌鲁木齐约有五十公里样子的地方,有一个小镇叫五家渠,那里就是我们的家乡,可想而知,当年这里何其荒凉,一路上的植被除芦苇荡和芨芨草就是一些灰头土面的沙枣树。小学期间,家门口就有一棵这样的树,没事时我总爱爬上去看书,
这里曾是一支隶属于**区的*垦农场,有一阵转为地方,不久又归属了兵团。开荒种地建设家园,保卫边疆神圣职责,成为了全体*人的本能自然的行为。父母亲为**垦一代,五十年代父亲在东疆木垒的一个伐木队工作,如果远远向他们的营房望去,那里就像一片干枯的胡杨林带,走近一看原来那些树桩不过都是一些烟筒,从旁边的坑道往地下走,下面的空间,就是他们晚上休息的地方,冬天用塑料布固定一下就成了门窗了,晚上就睡在用木板草席搭成的床铺上。那时新中国才刚建立不久,热火朝天的青年们,为了不给国家增添负担,发扬南泥湾精神,从地窝子的环境里在*扎下了根,在荒滩野地里开垦种地建起了花园。
等我们这群兵二代开始记事的时候,不少人已经住进了像样的屋子里了,因为第一代的兵团人完成了最艰苦最难啃的干渠水利的工程,所以才在之后有效改变了戈壁滩的生态面貌,良田处处,造林植树,美丽校园,粮食蔬菜自给自足,剧院旁边还有商店,成了所有团场连队里基本的风貌。
沙枣树的生命性格与兵团人之间,的确有着惊人的神似之处,这个发现还是受季羡林先生在一篇文章里谈到果树有时还比人聪明的拟人化的观点所受到的启发,他说,你看,苹果树从来没有到处大喊大叫说,自己的产品有多好吃,它从不说话,只专注于香甜营养的果子,只在乎产品的质量和视觉与清香上下功夫,吸引人们注意,之外,还在表皮上设计了天然的防护皮,让人摘取苹果后,视为礼品,分享给万里之外的好友能长期不坏,于是种子就留在了他乡,传播了它的生命基因。这对一个画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以肯定的是,沙枣树做为生命的存在,无论从它满园的花香还是有趣的果实中都看得出来,那是它对给它带来严酷环境条件的一种感恩和回报的表达。最初沙枣树也许从别处移植而来,也许地貌发生巨大变迁的时候它已经在场,它们想要活下去,一定动过脑筋,无忧无虑的想喝多少水都没有问题的时代已经不会再有了!开启在干旱强光爆嗮下的新生活,让把根系继续向下深探寻找水份,让枝叶变成带反光的灰绿,自律是不想被干渴至死的前提。继续观察它们的细节,感叹生命的奇异,那灰绿发亮的树叶,多像兵团人常年不换的装束,黝黑强健的肢体,也像向盐碱地要粮食的躬耕不辍的手臂,那深深的根脉,多像准备扎根摄取湿气和献了自己再献儿孙的宣言。
我们身边的许多长辈,大都经历过解放战争中各种的战斗及在风寒中开荒挖渠的老兵们,不经意中也把带出的孩子,按士兵的要求练成了兵二代。常常在晚上,就能听到各家父亲严厉训斥和体罚儿子的喊叫声,此起彼伏,这些体罚家暴多因孩子惹过的祸,或者成绩太差带回了不合格的考卷。白天里偶尔还会看到进出校园的学生中间,有夹杂着用纱布包头缠胳膊绑腿的伤病员,在他们脸庞处留下愤愤不平的痕迹,就知道不一定是他们的父母所为,这些娃们有可能与其他连队的孩子打完了一场群架,青少年之间的友谊是可以通过那种行为得以巩固的,因为那属于类似语言文字交流沟通升级后的表达,只不过是粗野的方式而已,大人知道他们不必参与,都会自己解决,我也有过多次被人破头流血的记忆,确实不久就忘记了具体的原因,对我来说与伙伴之间可以还手,再成为朋友,但被父亲暴揍或者被老师处罚绝对只能低头认罪,越解释越糟糕。后来因为一本画册,意外地把我拉到了有光有色还能疏解叛逆童年的最美好的年代,成为了用艺术自我解救的工具,直到我去了一个专门学习美术的地方后,才开始正在成熟了起来。有一次可能我喜欢上一本杂志里的一幅图画,根本没多想,就把那页彩色画页给撕了下来,后来老师知道了,他平时爱笑的神情一下冷峻了起来,首先通知我必须写检查,还要上台在班里给大伙读上一遍,那比棒打一顿还要难受,狼狈的场面,使得我久久难以忘怀。
多年后,又遇见了那位老师,他平静的与我聊起了他的一段往事:有一天他从南京就要启程去遥远的*,因为他要去当知青了,车站里也有很多的孩子与他们的家长即将分手,哭声一片。他发现,自己的母亲站在人群中,不但没有哭,好像还在笑,自古悲愁皆别离。后来他到了*,一直还不太理解。经过多年的打磨后,每当遇到必须独立长大的时候,他就会感恩母亲,发现送他独自到*是她伟大的用心!原来她的笑容是在表示,终于看到孩子去接受历炼能从此长大了。后来这也是我对一切描写抱怨伤痛的文学不再感兴趣的理由。
慢慢的我要求自己尽量在美术创作中满身油腻,汗流浃背的工作,我只喜欢称自己为美术劳动者,这样我就失去了一切用于骄傲的资本,全力专注有意义的艺术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了。我喜欢兜里总要装上些画笔材料,以便随时记录稍纵即逝的画面,每年刻意还要去远方走走,目的是提防自己别在世俗的日子里落入庸碌,忘记了去欣赏大山、天空、空气、河流、和对神奇生命的